嘟嘟嘟，青弋军的军号声响起，一队队的青弋军官兵整齐列队，从堑壕中走出，虽然已经知道今天清军将会撤兵，但是凡事留一手做一个备用方案还是必须的，万一清军当中有脑子不清楚的将领趁着青弋军离开堑壕的时机发起进攻可就麻烦了。所以新军将士们还是保持双排空心阵的阵型，将洪承畴护在中间，他从宁远带来的马队护住双排空心阵两翼，明军迈着整齐的步伐朝清军大阵接近。眼见数千明军超自己这边过来，以代善为首的满蒙汉将领都往前上了上，代善更是策马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好了，王将军，咱们就在这里停下吧。”洪承畴道。“吼！”明军军阵猛然止步，双方隔着一百多步相对而望。只见清军阵营中飞奔出一名骑兵，插着小旗冲到明军阵前喊道：“小人乃是代善大贝勒帐前亲兵，代善大贝勒请明军首领上前对话。”洪承畴笑道：“看来清军的规格也不低了，连代善都亲自出马了。”王大雷小声道：“督师，其实对方阵中还有豪格，皇太极去见大都督了，留守的兵马当中，豪格作为太子地位最高。”洪承畴这才明白过来，因为一直被皇太极堵在宁远城中，所以对于锦州的战事和兵力构成洪承畴并没有太多了解，听王大雷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看来女真人也知道丢不起这个人，让豪格缩在阵中，骂名由代善来承担。洪承畴又道：“代善就代善吧，穷寇莫追，咱们已经取得了巨大胜利，本督也不想跟他们纠结了，让他们赶紧滚出我辽东地界才是正事。”“督师，前方危险，要不然末将。”王大雷犹豫道。洪承畴地位可不低，若是在水师陆战队这里出了事情，王大雷无法担待。洪承畴道：“无妨，气势上咱们更不能输，代善是个聪明人，不会干傻事的。”说罢，打马出了本阵，直奔代善的方向而去。代善看得真切，对方出来的是文官，不用想一定是洪承畴，自己也早就想见一见这位辽东督师了，便也催马迎了上去。
“原来是洪大人当面，失敬失敬。”两人二马相对，代善率先开口道。虽然是第一次见，却没有陌生人相见的尴尬，代善的语气和善，仿佛两人真是熟人一般，可见二位大员的城府。洪承畴更是拱手道：“虽然和大贝勒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你我打交道许久，事实上，你的两红旗一直驻扎在锦州一线，本就跟我辽东军镇相对，咱们今天才见面，有些晚了啊。”“哈哈哈哈。”两人皆是大笑起来，要不是身后将士们都知道大家是不死不休的对手，一般人还会以为他们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呢。两人收起笑声，洪承畴道：“今天的事情想必大贝勒应该心中有数了，天佑大明，让本督保住了辽东，既然这样，本督也不想耽误大贝勒的时间了，咱们尽快进行仪式吧。”代善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洪承畴话锋还真是转得快，刚才双方还相谈甚欢，现在就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好，这是锦州和大小凌河堡的城防图，现在交给洪大人。”代善说完，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图纸，递给了洪承畴。
这也是交城的规矩，献上城防图就意味着献城，虽然洪承畴可不觉得代善会这么老实的把具体的城防图交给他，可是毕竟面子是有了，他接过图纸道：“多谢大贝勒，稍后本督就会派兵接管几座城池防务。”洪承畴也知道，经过不断战乱，大小凌河堡和锦州是坏了修修了坏，鬼知道这个图纸能不能跟实际情况对得上。代善旋即道：“那咱们进行第二项吧。”说罢，回头给身后使了个眼色。清军大阵分开，一辆马车缓缓而行，出了大阵，停在代善的身后。呼啦一下，清军全军单膝跪地，骑在马上的骑兵也是翻身下马，单膝跪在马匹的左侧，这屈辱的举动让无数勇士恨得牙根发痒，可是豪格和代善的命令又不能不执行，他们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杀光这些尼堪，今日白白忍受城下之辱。
马车上停放的正是存放卢象升遗体的冰棺，虽然天气还比较炎热，但是经过老冰封存的遗体栩栩如生，并没有腐败。洪承畴看得真切，他的眼眶一红，心中一阵绞痛，卢象升战死沙场本来已经让人非常心痛，可是没想到尸体竟然还要被清兵带走。华夏一直讲究入土为安，清兵这么做毫无人性，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足以见识到他们的野蛮。洪承畴在马上晃了晃，差点就要从马上跌落下来，身后几名骑兵上前一把扶住了洪承畴。代善对洪承畴道：“洪大人，你也看见了，我们也按照刘大都督的意思办了，现在卢象升的遗体还给你们，我们就不奉陪了。”
代善忍着内心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的情绪对洪承畴点头示意，拨转马头就要回本阵，实在是太屈辱了，代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多少年前，阿玛还在世的时候，大金国是何等威风，这么多大金勇士浴血奋战打下的良好局面，今天竟然全还回去了，阿玛若是在天有灵，满洲八旗该怎么和阿玛交代。代善心中叹息一声，紧了紧手中的缰绳。
“等等！”代善刚转过马头，忽然背后传来了洪承畴的声音。代善愣了一愣，转过来道：“洪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洪承畴一字一句道：“你和后面的豪格为何不跪？”“你！”代善猛地怒目圆睁，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洪承畴竟然要自己和太子向卢象升的尸体下跪？洪承畴清楚的看见，清军阵中一杆明黄伞盖下，一人端坐在马上，跟周围下马的骑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用猜也知道此人的身份。“洪承畴，你不要欺人太甚。”代善面色狰狞道。
“大都督说的很清楚，全军跪送，难道你和豪格不是清军？还是说你们不属于清国？不是女真人？”“洪承畴！太子殿下乃是九五之尊，卢象升不过是个大臣，怎能跪拜？”代善狡辩道。“笑话！皇太极一个伪皇帝，豪格一个伪太子，如今被新军打的如同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在明军阵前狺狺狂吠！下马跪拜，否则战端重开，你走不了！我洪承畴又何惜一条性命！”洪承畴铿锵有力地说道。
代善的脸上阴晴不定，他当然知道洪承畴不是在开玩笑，目前主动权掌握在明军的手里，洪承畴敢这么说当然有底气。是的，正如洪承畴所说，对面这么点明军，真要是打起来，肯定挡不住清军主力，无非就是死伤多少的事情，洪承畴估计也要将性命留下，可是之后呢？新军和清军就会成为不死不休的局面，皇太极忍受巨大屈辱所取得的谈判局面也会被全部破坏，刘毅真要是发起狠来，在代善和豪格的主力部队赶回去之前还不知道能给大清本土造成多大的损失，这个损失代善承担不起，豪格也承担不起，现在不是计较颜面得失的时候，既然已经做了，就必须做完，否则功亏一篑，代善回去怎么跟皇太极交代。
代善对身后一名传令兵耳语了几句，传令兵立刻打马回归本阵，对着豪格说了些什么，虽然洪承畴看不清豪格的表情，但是可以断定，此刻豪格的脸色肯定异常难看。见传令兵已经将自己的话传给了豪格，代善也不磨蹭，中原有句话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自己今天就要做一回大丈夫了。代善翻身下马，跟士兵们一样，单膝跪地，身后明黄伞盖下的豪格也是依样画葫芦，虽然心中一万个不甘心，可是豪格没办法，皇太极一定还在等自己的消息，自己不能让阿玛失望。洪承畴见全部清军都已经跪送卢象升，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大吼一声道：“全军恭迎巡抚大人！”“恭迎巡抚大人！”数千明军将士也是齐刷刷跪地，迎接卢象升的遗体回归本阵。马车缓缓而行，从代善的身边擦过，来到了洪承畴面前，洪承畴早就已经是泪流满面，但是他强忍着悲痛，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冰棺中的卢象升仿佛睡着了一般，遗容栩栩如生，洪承畴难以想象，数月前还跟自己饮酒聊天的卢象升，如今却只能孤零零地躺在这冰棺之中。讽刺的是，冰棺竟然还是清军给打造的，而天雄军万余将士，大部分都是尸骨无存，全部损失在黄土高原的沟壑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