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对孙传庭拱手道:“白谷兄,流贼乃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们就是再能打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说来说去还是要将老百姓的生活水平给提升上来,如果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谁还愿意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当流贼呢?”孙传庭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明白,但是大明朝的积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去除的,就比方说我在陕西,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八大家。”卢象升摇了摇头,对于西北民间的事情他知之甚少。孙传庭进一步说道:“所谓八大家就是介休范家、太原武家、大同侯家等等一共八家规模比较大的商人,他们的经营范围不仅仅是在山西,整个陕甘宁也是他们的商帮势力范围,他们掌握了大量的钱财资源,不仅仅是马市,包括铁器、布匹、丝绸等等,只要是他们能拿来做生意的,都会拿去买卖,这几家联合起来形成了事实上的垄断,普通小民要想做点生意几乎就会被他们挤死,反正他们有的是钱,直接拿钱把你的生意给挤死太容易了,更不用说他们背后千丝万缕的人脉,有了这些,他们就垄断了大量的资源,简单一句话就是富的富死穷的穷死,不要看现在西北流民遍野,他们照样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所以你说的问题若是不能解决这些商人的垄断局面,只会不断循环。但是现在我想的倒不是这些,而是野猪峡的作战结束之后,我们是不是应该乘胜追击,直接端了李自成的老巢。”
卢象升想了想回答道:“白谷兄,我倒是觉得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我们并不知道野猪峡的战役结果会走向何方,若是闯贼并没有伤筋动骨,我们贸然追击是不是太唐突了?要知道,野战我卢象升倒是不怕他们,守城战我们更是有必胜的把握,但若是攻城战我还真的拿不准,天雄军在攻城战这一方面可能是个弱项,或者说在辽东基本面临的都是野战和守城战,我们并没有主动出击建虏的机会,闯贼的战斗力虽然远远比不上建虏,但是他们毕竟还有老营兵支撑,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孙传庭顿了顿,看了卢象升一眼道:“好,总之我是有一战彻底将李自成歼灭的想法,不能给他们留下喘息的机会,否则他们又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先将他们的根给除了才是正道。”两人对视一眼,便没有再说话,孙传庭此刻脑中思绪万千,他跟卢象升的想法还是有很多不同之处,毕竟他是陕西巡抚,卢象升是客兵,他的任务就是击败并消灭流贼然后就可以功成身退。而孙传庭不行,山西百废待兴,还需要他这个巡抚大人发挥更多的作用,孙传庭考虑的是更深远的事情。不过卢象升说的对,先把野猪峡战役打了再说,也好试试他们的方略能不能成功。
“报!大人,前方就是富平了。”大军在官道上行进的飞快,自从上次李自成被击败之后,西安府境内的流贼基本上已经销声匿迹,谁都知道有强大的官兵进入了西安府,所以不仅是李自成败走,剩下的小股势力也不敢在西安府久待了,生怕哪一天官兵拿自己开刀。既然如此,在西安府境内的官道上行进就是一件比较安全的事情,他们可以顺利的直奔富平、马栏山、金锁关一线,过了金锁关才是延安府的地界,所以在富平进行换装应当是非常安全的。前方探路的骑兵回来禀报卢象升,卢象升挥了挥手示意他已经知道了。卢象升立刻找到孙传庭道:“白谷兄,前面就是富平了,我们立刻赶过去换装吧,顺便让将士们歇息一下。”孙传庭呵呵笑道:“建斗,你们的装备堪称是豪华,即便是只交换外面的罩甲和旗帜,我也是啧啧称奇啊,天雄军果然是不一样,那是用银子堆起来的军队,朝廷在你们身上还真是舍得下本钱。”卢象升道:“我们这也不算什么,跟南直隶新军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了,如果有机会,白谷兄一定要去南直隶看看,看看什么叫天下第一强军,什么叫世外桃花源。”孙传庭点点头,“呵呵,你说的我心里就跟猫爪的似的,建立这样的地方乃是我毕生夙愿啊。”“会有机会的,白谷兄,大明也终究会重新有重新富足强大的那一天。”
“白谷兄,前面就要过金锁关了,过了金锁关我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出了富平县城,大军继续向北前进,按照原先的计划,大军过了富平县之后应该直奔金锁关,然后在金锁关进行分流,孙传庭带着一万已经换装完毕的士兵先行,他们打着天雄军的旗号,冒充天雄军的士兵在前面开路,而真正的天雄军则由卢象升率领在后面落后孙传庭所部一天的路程,这是为了避免被闯军的士兵发现,两军才相隔稍微远一些。毕竟延安府跟西安府完全不同,延安府那是流贼的老巢,流贼在延安府各处都可能布置了大量的哨探,这些哨探可能以军队的身份出现,也可能就是路边不起眼的老农或者是平民百姓,朝廷的军队已经吃了很多次这样的亏,所以孙传庭和卢象升对这一点不得不防。另外一个,卢象升会将队伍中所有的骑兵分散出去,作为战场遮蔽的队伍,将一切所能见到的闯军哨探全部消灭,当然,因为孙传庭的人马大张旗鼓行军的缘故,估计流贼不会怀疑到后面真正的天雄军身上,只会以为是孙传庭的人在做战场遮蔽,这倒是对卢象升有利,这种连环计本来就应该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这样把戏做足,李自成才会感觉到压力,才会更加认真的对待孙传庭的兵马,促使他们在野猪岭设伏,避免跟孙传庭的大军正面交手。
卢象升出言提醒孙传庭,可是孙传庭仿佛是没有听到卢象升说话一般,仍然是自顾自的策马前行。卢象升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从富平县出来之后,卢象升就已经注意到孙传庭好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一路上二人几乎都没怎么说话,每次抬头都能看见孙传庭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其实卢象升怎么会不知孙传庭心中所想,八成是因为在富平县换装的时候被自己的队伍给震惊到了,这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其实这不能怪孙传庭,孙传庭虽然跟卢象升打交道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因为孙传庭除了领兵之外本身还是陕西巡抚,也就是说除了军务还有一大堆政务的事情需要他操心,虽然孙传庭对天雄军非常感兴趣,但是一直没能深入的了解过,只知道天雄军纪律严明、装备精良,但是到底是怎么个精良法,孙传庭头脑中还没有系统性的认知,而这一次在富平县两军换装,孙传庭倒是饶有兴趣的深入了解了一下天雄军,越是深入了解,孙传庭越是觉得天雄军不可思议。果然是朝廷花了大力气武装起来的军队,跟平常的卫所兵,甚至是边军都是大为不同,有这样强大的军队在此,怪不得能将流贼的后队打的落花流水。可是在和卢象升交谈的过程中,卢象升几乎是毫不掩饰的说自己的军队比起南直隶新军来说就是小巫见大巫,跟刘毅的青弋军相比,天雄军还差了很多。这让孙传庭不禁陷入了沉思,他也是过了四十岁的人了,这些年除了从政之外,军队也没少带,照理说应该是见识过大明各种各样的军队了,可是从来没有一支军队能像天雄军一样给孙传庭带来耳目一新之感,可是没想到这样让人吃惊的军队在卢象升自己的口中竟然是一文不值。孙传庭不是没有听过刘毅的大名,现在的中军都督府大都督只要是官场中的人还是知道的,当然孙传庭更不是没有听说过一些关于青弋军的战绩,平叛、打击建虏、保卫京师等等,可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孙传庭并没有跟青弋军打过交道,更是没有跟刘毅见过面,所以对于南直隶新军的种种,孙传庭只觉得他们肯定是一支能打的军队,但是多少也有些传闻的成分在里面,毕竟没有谁敢大言不惭的说自己就是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