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饿。”外围的流民人群中，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小女孩，瞪着那因为长期饥饿身体浮肿而导致眼球突出的眼睛对身边的一个大人说道。那女人显然是这个女孩的娘亲，她是多么想上前讨一个馒头，哪怕是一碗稀饭喝啊。看这支车队，应该是粮食比较充足的样子，若是能跟他们讨上一点粮食，最起码自己的女儿是能吃几顿饱饭了。这时候，女人右手边一个年纪稍大的小男孩说道：“娘亲，就是这些个为富不仁的人，才导致咱们都要饿死，这些人都该杀，我听别人说，闯王那边人人都能快活活一场，吃他娘，穿他娘，吃穿不愁有闯王，闯王就是杀这些坏人的。”女人连忙捂住男孩的嘴巴道：“小小年纪胡说什么，这些话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他们那些人都是流贼，都是贼，贼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娘！我十一岁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什么是贼，贼是害人的，依我看，这些人才是贼，他们眼睁睁看着咱们饿死，不是贼是什么！”小男孩指着车队大声道。女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小男孩气愤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朝着黄坤的方向就扔过去，不过可能是吃不饱力气小的缘故，准头很差，离着黄坤还很远，但是却砸到了后面的一辆大车上，大车上有不少麻袋，一层层的堆放在一起，除了赶车的车夫以外，边上还有几个护卫的壮丁。石头直接砸中了麻袋，也许是麻袋里塞满了东西很鼓的缘故，石头直接砸穿了麻袋，麻袋上立刻显露出一个洞口来。
哗啦一声，就像是水流一样，白色的东西一下子从洞口倾泻了出来。“小米儿！小米儿！粮食！是粮食！”不知道是人群的谁喊了一声，就像是火星溅到了干柴堆一样，轰的一下燃起了熊熊大火。流民的情绪一瞬间被点燃了，那是小米，白花花的小米，这辆大车上的麻袋里装的全都是粮食。正如这些流民所看见的，黄坤身后的车队，但凡是堆着麻袋的，里面一定装着粮食，不过那是黄坤这群人的保命粮食，他们还要靠着这些米面撑到山西呢。但是流民们这么会管这么多，饿久了的人其实跟动物没什么区别，就像是恶狼看见了新鲜的肉一样，饥民们此刻眼中只有粮食，那可是粮食啊，他们有的人已经有几个月都没有吃过米面了，平常都是靠着树皮野菜充饥，就算是观音土也是不可多得的好玩意。有人喊了一声：“我要吃饭，我要吃饭！”说完，几个已经魔怔的流民也不管壮丁的阻拦，直接扑向了大车。噗嗤一声，一个流民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前，只见一杆长枪深深的扎进了他的体内，从前胸进入，后背穿出，拿着这跟长枪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壮丁，可能他也不是有意要这么做，或者说他只是本能的想要驱赶这些流民却没想到手中的长枪直接将面前人的身体给刺穿了。年轻人的双手抖得如同筛糠一般，显然这个小伙子并没有经历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他也是第一次杀人，队伍里还有不少像他这样的小伙子，一路上壮丁跟匪贼作战，也有一些伤亡，死了的人必须要有新人进行替补，所以黄坤和几个头领一商量，干脆将年龄放低一些，只要是超过十六岁的人都可以进入壮丁队伍，所以这个小伙子也是刚刚加入壮丁队伍不久。
小伙子嘴里念叨着：“这这这，这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那被刺穿的流民一时间不死，但是剧痛已经传遍了全身，他伸出手颤抖着指着那个小伙子道：“你！你！你！”连说了三个你字，突然头一歪，气绝身亡。小伙子旁边站的是一个壮丁队长，他见状立刻走到小伙子身边，抓过他的红缨枪枪杆，猛地一拔，带出一股鲜血，显然此人是很有经验的，应该是杀过人的老手。他呸了一声道：“他娘的晦气，不过也不能怪咱们，让你不要过来你非要过来，这不是送死是什么？”说罢，他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怕，第一次杀人都有点紧张，老子当年当兵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习惯就好了，行了，尸体不用管了，咱们走咱们的。”原来这个壮丁队长当过兵，黄坤请他前来也是花费了不少银子，有这样的老兵在队伍中壮胆，壮丁们的胆气倒是增加了不少。可是黄坤眼见死了人，总归不是件好事情，还是立刻催促队伍启程。
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惨烈的哭声，一个女人沙哑着嗓子扑倒在那具尸体身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痛哭一边大喊道：“当家的，当家的你死了咱们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她一边捶胸顿足，一边搂过身边的几个孩子，显然这个死掉的人是她的丈夫，在这个乱世，如果家里有几个男人那还能好一些，最起码还有一点点自保之力，若是只剩下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孩子，那可就不妙了，好一点的可能被匪贼给劫掠走，差一点的碰到那饿极了的流民，说不定直接将几个人杀了吃肉都说不定，据一些老人说，那吃过人肉的人眼睛都是绿的，跟寻常人不一样。妇人大喊道：“你们这些个杀千刀的，朝廷不让咱们活，你们这些富户也不让咱们活，我跟你们拼了！”
妇人疯了一般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冲向了车队，车队那边的壮丁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形单影只的妇人竟然敢直接朝他们冲过来，所以根本就没有太多的防备，妇人将手中的石头朝着壮丁队长头上砸去，只听砰的一声，虽然妇人的力气不大，但是石头毕竟不是板砖，总归是有棱有角的东西，这一下立刻将队长的头上给开了个口子，队长大叫一声，捂着头蹲下，只看到他的指缝当中流出殷红的鲜血，作为曾经的大明士兵，在军队中待过的人可能对血有一种本能的反应，队长似乎是被激怒了，他大吼一声站起来，当面给了妇人一拳，一个饿了多天面黄肌瘦的妇人怎么可能是壮硕的壮丁队长的对手，这一拳下去几乎要将妇人给打的飞了起来，妇人一个倒栽葱趴倒在地，可能是因为实在太疼，已经说不出话，只是在地上蜷缩起来。这一幕同样将早就已经群情激奋的流民情绪给点燃了，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他娘的，反正是个死，就算是死，咱也做个饱死鬼，那些大车上全部都是粮食，想吃饭的冲上去，抢粮食！”
一语惊醒梦中人，流民之所以会被称为流民，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逃难的人群，更是因为他们群龙无首，基本上是一盘散沙的状态，如果有一个领头人站出来带领他们统一行动，那他们就不应该被称为流民，而是跟李自成一样变成了有组织的流贼，现在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在粮食的刺激下，流民们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本来就处在生死的边缘，进退都是死，何不在死前轰轰烈烈一次，当一个人处在即将饿死的边缘，他的心中便可以放下一切，在这个乱世，一条人命远远没有一麻袋粮食值钱。流民们疯了一般扑向了壮丁队伍，而不远处帐篷内的流民早就被外面的声音惊动，有很多人已经走出帐篷，黑压压的聚集在一起，观察着官道上的动静，自然这边发生的事情也被他们尽收眼底，黄坤看见帐篷那边聚集的人群，心中早就有些打鼓，这么多人，若是发生了冲突什么的，恐怕他们就走不脱了，所以黄坤急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没想到，这些流民真的觊觎自己的粮食，发动了冲击。眼看这么多流民人山人海一般涌来，黄坤方寸大乱，他急忙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冲出去！冲出去！保住粮食！那也是你们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