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些士兵敢怒不敢言,毕竟说话的是营将,也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副帅那里自然是要交代,但是副帅毕竟是上位者,立功受赏之后也就不会对这些人上心了,可营将将来还要跟他们在一起,他们依旧是营将的部下,这时候得罪他显然是不明智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官大一级压死人,既然他这么说了,众人也只能听从,好在能升一级也算是不错的了,在流贼当中,上一级跟下一级的区别还是非常明显的,就像普通的士兵和队长的区别,虽然只是差了一级,但是队长每天可以吃两顿干的一顿稀的,也就意味着可以吃饱,最重要的是不仅是他一个人,如果有家属在军队中,也可以分得相应数量的口粮,也就是说只要你能成为老营兵中的队长,那么全家都可以不用忍饥挨饿,攻略城池的时候还有优先权分到一些金银财宝,这就比只能吃饱饭的普通老营士兵要多出不少福利,当然作为老营兵,比起那些一天吃不上一顿的饥兵来说还是要好很多了。
李自成在阵后眼见的前方的骑兵奋力厮杀,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能不能将傅宗龙给擒住,心急之下直接带着一帮卫士冲了过来,他想看看这些老营骑兵是不是真的完成了任务,李自成刚到,就看见一帮士兵押着一名被五花大绑的朝廷军大将一般的人物走了过来,李自成立刻命令身边卫士上前询问,不一会卫士就回来了,“副帅,大喜事啊,听将士们说那人正是傅宗龙。”李自成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什么,傅宗龙就这么被抓住了?李自成的表情一瞬间发生巨大变化,他兴奋的搓了搓手,对卫士道:“你立刻去请军师来。”卫士领命而去,李自成招了招手,士兵们便将傅宗龙带到了李自成的面前。李自成端坐在马上,上下打量了一下傅宗龙,只见傅宗龙穿着一身典型的将军甲,鱼鳞甲虽然已经沾满了鲜血,但是在阳光下依然是熠熠生辉,头上的六瓣盔应该是在作战的时候被打落了,大氅也被撕成了碎片,不过从装扮上来看,一定是个大官无疑。李自成也没见过傅宗龙,所以他便立刻开口问道:“你就是傅宗龙?”傅宗龙当然也没见过李自成,眼见一个年轻的将军问他话,傅宗龙也懒得搭理他,只是低声道:“你们领头的是谁,本督正是兵部尚书傅宗龙,跟你这个军官也说不上话,既然你们领头的要抓我,那就请他亲自来吧。”李自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个朝廷官员就是这样,死到临头还嘴硬,真是有意思,难道他不知道现在他已经是阶下囚,而闯军才是胜利者?
李自成翻身下马走到傅宗龙的面前,这下他看得清楚,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皮肤倒不像他们以前抓过的那些朝廷官员一样,一个个脑满肠肥白白嫩嫩,此人如果脱下将军铠甲,倒是像一个老农,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兵部尚书?李自成一时间觉得有些不敢相信,在他看来,京师的那些官员应该一个个都是养尊处优,不应该像傅宗龙那样饱经沧桑。也许这个兵部尚书是个好官吧,但是没办法,不管他是好官还是贪官,总之他是朝廷的鹰犬,整个大明朝廷都烂了,就算是出了几个好官又能怎么样,百姓还不是照样过苦日子,别的不说,看看他闯军的规模就知道这天下究竟有多少穷苦人,最少他李自成振臂一呼就能集结几十万大军,最少这些人只用一个馒头甚至是一碗稀饭就能加入闯军的阵营,如果不是朝廷无道,如果不是人人都安居乐业,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冒着杀头的风险加入闯军呢?
李自成不想戏弄傅宗龙,直接开门见山道:“原来是尚书大人,要找你的人就是我,我是李自成,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傅宗龙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李自成?他本以为李自成作为闯军的二号人物,不说锦衣玉食,至少衣着应该华丽一些,没想到就是白色毡帽,蓝色箭衣,若不是他脖子上系着红巾,身后披着大氅,那跟一般的老营兵又有什么区别,而且李自成如此年轻,不过而立之年就有这么大的成就,着实让人刮目相看。傅宗龙仿佛一下子就理解了流贼做大做强的原因,作为领导者的李自成从装扮来看就是能跟将士们同甘共苦之人,这样的军队打胜仗不奇怪。傅宗龙产生了错觉,难道李自成的兵马才是真正的仁义之师,李自成是仁义之将?而自己这些人是所谓的朝廷鹰犬?
李自成见傅宗龙不答话,自顾自地说道:“傅大人,我来问你一个问题,你以为为什么我们闯军动不动就能召集到几十万人马?”说完,李自成给身边的士兵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他们给傅宗龙松绑,李自成看得清楚,傅宗龙已经是身负重伤,他李自成也不是不会武艺,况且身边还有这么多卫士,谅傅宗龙一个人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既然他已经被俘虏,那不如体现一下自己的大度,将他松绑好了。士兵们走上前去,给傅宗龙解开了身上的绳索,傅宗龙下意识的想活动一下手腕,可是忘了他的左手已经脱臼,手臂刚想翻转一下,忽然疼的龇牙咧嘴。李自成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傅宗龙的手臂,傅宗龙想要后退,可是李自成力大无比,他一个五旬的人怎么能跟年轻人相比。李自成笑道:“别担心,我没有恶意。”只见李自成双臂较力,扶住傅宗龙的胳膊,咔哒一声,便将傅宗龙脱臼的关节归位。傅宗龙只觉得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然后痛感迅速消失,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竟然完好无损了。没想到李自成竟然还会接骨之术。李自成摆摆手道:“尚书大人不用谢我,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征战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总归有点战场急救的知识。”
傅宗龙点了点头,这倒是可以理解,李自成既然能当上副帅,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何况他本来也是公人,又在甘肃军中待过一段时间,会一些急救知识没什么奇怪的。李自成又吩咐卫士拿来一个马扎,想请傅宗龙坐下,可是傅宗龙昂首而立,就是不坐。李自成也不勉强,便道:“尚书大人,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傅宗龙摇摇头,“既然本督已经被你抓到了,那就不要再多说了,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我本是两条路上的人,成王败寇,既然我已经被你们抓到,说句实在话,我傅宗龙也没想着活着离开这里,你就给我个痛快,让我报效朝廷,报效陛下吧。”李自成道:“迂腐!尚书大人,本以为你既然能做到兵部尚书,应该是有一些过人之处,但是现在看来,跟那些个腐儒也没什么区别,难道天下大势你看不清楚?现在我们闯军日益壮大,这是为什么,我来回答你,这就叫做民心所向。没有民心,你以为我们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一下子招募到这么多好汉?”
“哈哈哈哈哈。”傅宗龙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好汉?你把你的那些士兵称为好汉?好一个大言不惭,据本督所知,你的老营兵不过是一些官兵叛逆,积年马匪组成,你的饥兵不过都是些被你裹挟威胁的良善百姓,其中有大量的老弱妇孺,反正你和高迎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收入军队之中,而所谓的正兵不过是将饥兵中的青壮全部挑选出来单独成军,你怎么好意思说这些人是好汉?不过是贼寇裹挟良善而形成的乌合之众罢了,你不过就是个匪首、山大王,怎么好意思跟本督说这番话。”“你!”李自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傅宗龙的话正好说到了李自成的痛处,要知道,高迎祥和李自成对于自己的定位一直是非常清楚的,特别是李自成,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替天行道之类的屁话也就能欺骗一下普通士兵和中下层军官,只要是进了闯军的上层,基本上大家也就明白闯军是怎么一回事了,只不过大家都有着各自的目的,不愿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罢了,确实,裹挟如此多的百姓在军队中,动不动就铲城,怎么看也不像是一支仁义之师干出来的事情,但是他们不这么干不行,不这么做,他们就没有粮食,就没有银子,就没有足够的兵员,闯军想要跟朝廷军队抗衡,就必须有自己的资本,而这就是积累资本的过程,当然,被高迎祥等人美化成了替天行道而已。所以当傅宗龙说出了大实话,李自成的脸颊不自然的抽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