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方案,小旗官要豁出性命去赌一下,他们留下两个人牵着绊马索,剩下九个骑兵在城门大街上一字排开直接对着敌军冲杀,若是他们被骑兵的气势吓住,可能会瞬间混乱,这就是骑兵对步兵的优势,何况闯军缺少骑兵,在他们看来,能选入骑兵营的那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所以士兵们对骑兵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就算是在平时跟官兵的正面对战中,若是有大群的官军骑兵来战,他们也会本能的恐惧。小旗官赌的就是这一点,九名骑兵高举马刀排成一列如墙而进,前方的人看不见这些骑兵后面的情况,也不知道他们的身后是不是还跟着更多的骑兵,小旗官大喝一声:“杀贼!”“杀贼!杀贼!杀贼!”骑兵们一起高喊道。正在奔跑的数百正兵气势为之一滞,有人甚至害怕地尖叫起来,“将军!将军!骑兵!官兵的骑兵!”正兵们虽然也算是闯军的正规军,但是跟训练有素的老营兵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这些人在遇到如此紧迫的情况下,反应能力亦是不足。全军只有营将一人较为淡定,毕竟他也是老营兵出身,立下了一些战功才被分配到正兵营中领兵,这种场面对他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在他看来,骑兵在城池内进攻其实并没有什么优势,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能力和冲击能力,城内的地形狭窄根本不是可以让骑兵从容发挥的地方,一旦骑兵无法展开,反而容易被步兵围住,而且周至县也不是什么大县,街道都比较狭窄,就算是城门大街也跟一般的富裕大县没得比,所以这些骑兵只要能被步兵给困在街上,那么他们的机会就来了,何况这些骑兵排成一列,就算是后面有增援部队也上不来,只能是战死一批增补一批,活生生打成添油战术,这样的战法他们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守将一人再勇武也没用,这些手下的士兵可不听使唤,他猛然发现即便是自己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但是身后的士兵非但没有向前,竟然还在不断后退,守将大急,提起手中朴刀,独自一人迎了上去,几名骑兵惊讶的发现对方营中竟然杀出来这么一号悍不畏死的人,小旗官一声令下,立刻有几名骑兵提速冲了上去,让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这个守将看起来武艺高强,几名骑兵冲上来他竟然轻松一跃就闪避了过去,反手一刀劈断了一条马腿,一匹战马哀鸣着扑倒在地,将背上的骑士甩出去老远,又有一名骑兵挺枪来刺,可没想到这个守将的反应更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枪头,顺势一拉,竟然硬生生将对方的骑兵从马上拉了下来,骑兵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一时半会爬不起来。小旗官大急,对方怎么突然出现这号人物,他立刻招呼几个同伴一起上去围攻。而那些后退的正兵看见自己的主将如此英勇,一时间也是被感染了情绪,士气大振,挺着兵器杀了上来,小旗官和骑兵们手忙脚乱,难以招架,毕竟数百名步兵若是结阵相逼也是非常难对付的。
街道上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让冲在前方的高迎祥感到惊奇的是,貌似北门附近的大街上正在发生激战,他的脑中一瞬间蹦出一个念头,难道官兵已经绕到自己的前面跟北门的守军发生激战了?这不是不可能,这股官兵竟然敢如此大胆的直接攻城,难免是提前做了不少准备,若是前方有拦截,事情可就麻烦了。但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返回肯定是不能,只能冒险往前冲了,毕竟前面还有接应的部队,只要能出城,后面的事情还有转机,高迎祥猛地抽打战马,吼道:“不管前面出现什么情况,你们跟着本王径直往前冲!”卫士们高喊道:“遵命!”几名骑兵加速冲到高迎祥的身边和身前,用自己的身体给高迎祥当盾牌,防止官兵射来的暗箭。眼见高迎祥就要窜出城门大街,可是前面一名眼尖的士兵猛然发现在月光下好像有一道细细的银线反射着寒光,他本能的意识到,这是陷阱,可是在逃亡的情况下,战马的速度非常快,骑兵刚刚喊出一句,“有埋伏!”战马便直接撞上了绊马索,仿佛是前蹄被瞬间束缚了一般,战马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腾空而起,一个倒栽葱直接翻滚了过来,背上的骑士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的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这一下摔得可不轻,骑士基本上已经是内脏破裂,就算一时不死也活不过一天了。这还没完,后面的人由于跟的太近,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反应时间,即便是高迎祥自己也是马失前蹄,一时间闯军的骑兵就像是表演杂耍一般,一个接一个起飞,然后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后面的骑兵见前方形势不妙,这才一个个死死拉紧缰绳,收住马蹄。
可是他们好像忘了,后面还有大队的追兵,张孝纯见前方流贼的队伍停顿,心中大喜,不管前方发生了什么变故,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他们的骑兵立刻提速跟闯军的后队撞在了一起,一瞬间骨折声、惨叫声、怒骂声四起,官兵的兵器和闯军的兵器交击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有骑兵被砍落下马的声音,张孝纯更是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不管不顾的往闯军人多的地方冲去,然后用手中的大刀将这些骑兵全部杀散,身后的骑兵也是士气大振,将闯军的卫队杀的七零八落,可怜这些闯军老兵,平时在营中也算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可是在这里却被官兵跟猪狗一样宰杀。队伍前方的高迎祥还算是幸运,并没有直接摔在地上,而是趴在了一匹倒下战马的身体上,他挣扎着坐了起来。
高迎祥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忽然他感觉喉头一甜,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想必是刚才从马上落下的时候受了内伤,这是他才回过神来,目光注视到方才他和众兄弟被绊倒的地方,原来竟是官兵在这里设置了绊马索,弄得前锋数十名骑兵都摔了个狗啃泥,像是他这样的还算好一些,有不少士兵直接被战马压住,骨断筋折,眼看着就不行了,而让高迎祥感到绝望的并不是这些卫士的死,而是官兵已经趁着这个工夫杀了上来,为首一员大将高迎祥没见过也不认识,但是光从此人的武艺来看应该是朝廷军中数一数二的将军,高迎祥的卫队也都是这么多年跟他南征北战的死士,不仅忠诚度高,战斗力也非常强悍,有道是困兽犹斗,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卫士们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保证高迎祥的安全,十几名卫士呐喊着策马冲向张孝纯,却没有一个人能在张孝纯的刀下走上一个回合,本来官兵骑兵人数就占有优势,这下倒好,张孝纯一个人就连杀数十人,将高迎祥身边的卫队士兵消灭了半数,后面的官兵愈战愈勇,高迎祥受伤不轻,站又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兵接近自己。
“闯王!闯王!快起来,末将保护闯王先走!”正在慌乱之中,突然一个声音从耳边传来,高迎祥下意识的扭头一看,竟然是一名浑身浴血的营将,不过此人的面孔较生,高迎祥努力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还是没有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但是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认识不认识,只要是自己人,就是件好事情。高迎祥被那营将搀扶起来,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多年的战争经验告诉他,刚才那一下肯定是将肋骨给摔断了,但是现在高迎祥顾不上许多,忍着疼痛开口道:“这位将军是?”营将立刻回答道:“启禀闯王,末将是正兵营后军营将刘宗敏,奉命镇守北门,方才末将率领人马下来接应,正好跟官军骑兵打了个照面,还好他们人数不多,我们的弟兄已经将他们围住,请闯王快走,后面的追兵就交给弟兄们吧。”高迎祥下意识的看了此人一眼,像是要记住他的相貌一般,只见此人身材高大,满脸的络腮胡须,黑暗中虽然不能完全看清楚他的容貌,但是这副长相想必也是一员猛将,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多筛选将领,不能将这些个人才给埋没在军中了。“原来是刘将军,太好了,若是这次本王能逃出去,一定给你加官进爵。”高迎祥说道。“闯王言重了,加官进爵什么的末将并不在乎,只要咱们义军能坚持下去,替天行道,推翻朝廷,末将就心满意足了。”刘宗敏道。高迎祥听的出来,此人的口音显示他也是陕北人士,甚至就是米脂人,原来是跟自己从家乡出来的老人,怪不得如此忠心耿耿,同时更是苦大仇深,当年米脂起义,跟随自己的基本上都是家破人亡活不下去的人,甚至整个家族全部饿死,就剩下他一个的大有人在,这刘宗敏应该就属于这类人,这类人忠诚度高,不用自己指挥,在战场上也是异常骁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