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鸣吉在府内来回踱步,他叫来身边的家丁头领问道:“怎么样了,我写的书信已经发往顺天府了吗?”家丁头领躬身道:“大人放心,昨日已经飞鸽传书去京师了,估计往返还需要三天的时间,请大人耐心等待。”崔鸣吉没来由的一阵烦躁,高丽的国土就这么打,所谓三千里江山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的说法,在大明面前,三千里江山不过是弹丸之地,自己的国家没有什么战略纵深,若是敌军骑兵突击,打的快的话几天就能占领全国,三天时间,自己究竟还有没有三天时间。当然家丁头领说的不错,从这里发鸽信去往大明顺天府的鸿胪寺往返确实需要时间,而三天是最乐观的估计,因为高丽驻扎在鸿胪寺的使节还要去觐见皇帝陛下,将这里的情况禀明,但是高丽是小国,高丽的事情也不在大明朝廷处理政务的第一顺位之内,能不能当天就预约到皇帝的接见还是个问题,若是预约不到恐怕还要等更长的时间,而且最重要的是,谁也不敢保证,高丽的使节一将出兵的请求提出,大明就会立刻出兵,若是救援兵力来的不及时,高丽已经被全境占领,那就一切都完了。本来崔鸣吉就是想让李倧去釜山,实在不行就出海,到海上去避一避,反正只要不被金兵抓到,李倧就还是高丽合法朝廷的国王,只要国王在,高丽就乱不了,天兵来救援也能打着皇帝和李倧的旗号。若是李倧被金兵拿捏在手里,即便是大明天兵到了,恐怕也无力回天。
“景福宫呢?景福宫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金尚宪那帮人还堵在宫门口吗?”崔鸣吉又问道。家丁头领点点头,“是的,大人,右议政大人率领百官一直跪在景福宫门前,劝殿下不要离开王京,今天的规模更大了,不仅是他们,还有大量的民众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估计现在已经超过了万人,这么大的规模,历史罕见啊。”崔鸣吉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哗啦一声,茶杯摔得粉碎,崔鸣吉咆哮道:“金尚宪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平时看他还能写点锦绣文章,胸中有点墨水,可是现在呢,看他的样子简直跟个莽夫没什么区别,气节,气节有什么用,气节可以当饭吃吗,连生命都受到威胁的时候,连国家都要灭亡的时候还去谈什么气节,这不是蠢货是什么?到底是高丽全国的百姓和能否延续下去的国运重要,还是什么狗屁气节重要,他金尚宪不会用脑子想一想吗?”
崔鸣吉的愤怒也只能限于自己,家丁头领对于这些政治问题是不敢答话的,一个说不好那就是人头落地的份,高丽朝廷对这些方面看的很严格,甚至可以说高丽的言官比大明的言官还要疯狂,已经到了捕风捉影的地步,动不动就要置人于死地。这让他们这些武将如何自处。崔鸣吉望着家丁头领,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事到临头,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给他分忧,对于这些武将,崔鸣吉是不指望的,他们能忠实的执行自己的命令已经是万幸,其他的就不要有什么奢求了。猛然崔鸣吉想起了什么,他抓住家丁头领的肩膀道:“你说,若是殿下不能去釜山,能不能去城外的南汉山城避一避,那边可是绝佳的防守地点,易守难攻,壬辰倭乱之后,朝中就有人提议要在王京附近建立一个可以防守的地方,万一遇到什么事情,王室还可以去那里避险。你是武将,我问你,若是我们能坚守南汉山城,你估计能坚持多久?”
家丁头领低下头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启禀大人,若是站在军事的角度,南汉山城确实是一个绝佳的防御地点,如果能有一万精锐驻扎,配合上火炮,抵挡三万金兵的攻击一个月的时间应当没什么问题。”
其实家丁头领这么说也没错,或者说他还是站在以前的角度来说的这番话,按照高丽军队的正常认知,虽然金兵的战斗力很强,但是在火器装备上还比较落后,如果是在弓箭的射程内可能高丽军队不是金兵的对手,但若是论火炮,好像金兵跟高丽还不具备可比性,只是因为高丽的火炮威力不大,射程也没有大明的火炮那么远,所以金兵只要不怕死突破火炮的覆盖范围,高丽军队就只能迎来失败的命运。但是南汉山城不一样,本来就是依山而建的城池,有着天然的地利优势,金兵若是要攻城,那就是仰攻,从城头施放火炮,炮弹也可以凭借重力惯性打出更远的距离,金兵若是想攻城恐怕没那么容易,家丁头领才自信的说出能坚守一个月的话来。若是他知道金兵已经不是以前的金兵,早就全面装备了重炮,恐怕他就说不出这番话了。
“哎!”崔鸣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本官总是待在府里也不是个办法,有些事情总要出去面对,既然金尚宪等人发动民众包围了景福宫,那我就去会会他们,怎么说也要让殿下前往南汉山城,集中兵力进行防守,否则王京这么大,真正能用的军队却不多,一旦有一个点失守,那就是满盘皆输啊。”崔鸣吉摇摇头,整了整衣冠,然后迈出了庭院,家丁头领想劝说崔鸣吉先避避风头,可是见大人如此慷慨激昂,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只能对身后的家丁们说道:“都跟上,无论如何即便牺牲你们的性命也要护领议政大人周全。”“遵命!”众人纷纷躬身道。
吱呀一声,领议政府邸的大门忽然打开了,外面愤怒的民众看着打开的大门,一时间停止了叫骂,难道崔鸣吉在这个时候还敢出来见大家吗?众人正愣神,没想到崔鸣吉在家丁们的护卫下竟然直接走出了府邸。本来按照众人的情绪,应该是烂菜叶臭鸡蛋往崔鸣吉身上招呼,可是真看到了领议政大人,却没有任何人带头做不敬的动作,毕竟高丽的天下还是李家的天下,而崔鸣吉是朝廷的一品大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高丽除了李倧之外,就连王室成员们都没有他的身份尊贵,在高丽几百年的尊卑体系下,平民老百姓见到崔鸣吉谁还有勇气在他面前大放厥词。崔鸣吉见到愤怒的人群,也不恼,而是笑着拱拱手道:“诸位,还请行个方便,让开道路,本官现在要去觐见殿下,商讨金兵南侵的事情,本官知道,我的一些主张可能被大家所不认同,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高丽的王上不能被金兵俘虏,这是底线,现在我就去景福宫,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我想还是先听听王上和百官的意见吧。”众人没想到崔鸣吉竟然会抢先发话,他这么一说众人反而不好接话了,崔鸣吉是高官,朝廷的政务哪里能轮得到这些平民插嘴,所谓的平民群情激愤不过也是抱着法不责众的思想罢了,真要是李倧下令拿一个领头人开刀,这些平民哪里有胆量跟朝廷对抗,再说崔鸣吉这么一说也不是全无道理,是啊,一国之君怎么能做阶下囚,若是有人不让国王走,是不是有通敌的嫌疑?有些话说出来就不好听了,众人见崔鸣吉走下阶梯,下意识的分开了一条道,猜想中的围攻崔鸣吉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护卫们围着崔鸣吉,远离了人群,径直前往景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