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起码他们起兵的时候初衷应该是情有可原的,只不过打到后来,渐渐的变了味,但是且不说老匪,就说这些流贼外围的兵马,张智看的清楚,很多根本就是原来的百姓,原来的平民,虽然他们没有靠近北岸,但是从情报军传回来的讯息看,大西军外围的饥兵当中甚至包含了大量的老弱妇孺,这也就是张献忠李自成等人动辄号称百万的原因,确实是裹挟了太多的平民。假如有一天张智领兵跟大西军正面对决,那么面对那些老弱妇孺,新军将士们能扣动手中的扳机吗?
硝烟渐渐散去,江面上恢复了平静,但是散落在长江上的船只碎片和大量漂浮的尸体在告诉着人们,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青弋军水师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有梳理河道的活要干,这么多人的尸体和船只的残骸必须要清理掉,否则会污染水质,堵塞河道。严重的可能会引发瘟疫。这一仗,大西军前锋军五万人,出动船只八百余艘,侥幸逃回去的船只不足五十艘,人员不足五千,可以说五万人连同主将孙可望在内全军覆没,这是张献忠建立大西军,自己称王以来最大的失败,而且这一仗败的极其窝囊,双方根本不是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青弋军的损失可以用微乎其微来形容,仅有的数十人死伤还是因为战场上的流弹。否则新军完全有可能打出一个零伤亡的战绩。
“大王!大王!末将无能,末将无能啊!”西江口,王尚礼领着残存的数千兵马黑压压的跪在张献忠面前请罪,这些士兵大多是浑身带伤,衣衫褴褛,能侥幸捡回一条命实属万幸,他们互相搀扶着,跪拜在张献忠的面前,看见自己和周围弟兄们的惨状,即便是跟着张献忠走南闯北的积年老匪,也禁不住嚎啕大哭。张献忠眼睛里泛着泪花,这一仗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官兵仗着船坚炮利将大西军按在地上打,攻打南京成为了泡影,这让张献忠怎么能不伤心。他步履蹒跚的走到王尚礼面前,一把扶起了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然后走到王尚礼的身后,一一将跟着自己南征北战的老兄弟们扶起来,前锋营大多都是老兵,也有很多张献忠熟悉的面孔,张献忠瞧着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兄弟们,更让他难受的是很多熟悉的脸都已经消失不见。
逃回来的人已经对张献忠禀报过,这次他们遇到的对手正是此前一直被忽略的朝廷新军,没想到这支新军不显山不露水,一出手竟然是一鸣惊人,给了大西军重创。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张献忠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白布,系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动情的说道:“从今日起,三军素缟,祭奠死难将士,朝廷新军乃是我大西军头号仇人,为了战死的弟兄,本王决定给他们报仇,对方水战犀利,我们便不在水面上跟他们争雄,既然南京已经去不得,咱们就掉头打,将整个南直隶长江以北的地盘全部变成我大西军的土地。据本王所知,新军乃是安庆卫所属,安庆卫的地盘横跨长江两岸,南岸我们去不了,可北岸的安庆府就在我们的兵锋之下,弟兄们,跟本王杀过去,报仇!”
张献忠握紧拳头,愤怒的挥舞着手臂,大喊着报仇。大西军将士们眼中喷射着怒火,一起随着张献忠振臂高呼,“报仇!报仇!报仇!”数十万人的怒吼响彻云霄,当晚,张献忠全军拔营,掉头向西,从西江口出发直扑庐州,准备打下庐州之后南下过庐镇关进入安庆卫境内。兵马声势浩大,蜿蜒数十里。
“打得好啊,打得好!张智,你可算是立下大功了。”军部衙门内,刘毅用力拍着张智的肩膀,表扬张智立下了大功。可是张智仅仅是抱拳客气了一番,并没有过多的表示。军师成康是何等敏锐之人,一眼就看出了张智怀揣心事,他给刘毅使了个眼色,刘毅会意,请张智坐下,刘毅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成康发话。
“呵呵,张将军,看来主公将你从耽罗调回来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一仗你很好的完成了任务,歼灭了大西军数万有生力量,而且还是他们的精锐部队,这一战他们元气大伤,也知道了我们在江面上的统治力,南京城绝对是无忧了,下一步可能被打急了的张献忠会掉头攻打庐州,然后进犯安庆卫,毕竟他们还没有在陆上领教过咱们的厉害,张献忠打着给死难将士复仇的口号也能凝聚人心,正好打安庆卫也是时候。我们就怕他不来,只要他敢来,我们就在安庆卫好好地跟他们打一仗,最好是能将这支大西军消灭在庐州和安庆府的交界处,这样咱们新军所需要的大义就有了。张将军,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成康摇着羽扇道。
“末将不敢居功,只是,只是。。。”张智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只是什么,本军师猜你是想说贼亦赤子是不是,跟流贼打仗你不习惯是不是,他们不是外族,也不是叛军,甚至可以说昨天可能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因为活不下去了才聚众造反。所以你杀他们你过不去心里那一关。”成康一针见血的说道。
张智愣住了,没想到军师竟然如此神机妙算,连自己心里在想什么都知道。其实这是成康早就在思考的问题,新军和流贼终有一战,而这些流贼很多就是百姓,也有很多老弱妇孺随军,在打仗的时候若是流贼让老弱做肉盾,新军将士们有没有扣动扳机的胆量。又或是杀多了流贼心态会有所变化。看来是时候对全军将士们做一次宣讲了,要让他们解除心里的负担。
太平讲武堂的大校场,包括张智在内的很多将官和学员们济济一堂,今天刘毅和成康将他们召集到这里不是为了别的,而是给他们上一堂课。张智的问题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问题,更是全体青弋军将士的问题。流贼的覆盖面实在是太广,且不说跟建虏北虏比较,就说白莲教,张献忠和高迎祥等人和白莲教作乱又有着很多不同,白莲教是打着信仰的幌子先忽悠人入教,然后再起兵造反,虽然打得依然是官逼民反的旗号,但是本质上还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组织罢了。而且白莲教前期基本上是以信徒为主组成的教军,后期才不断吸纳流民。
而流贼不一样,本身就是以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起家,提出的口号也非常有吸引力,如果不是刘毅有超越四百年的见识,作为一个贫苦小民,第一次听见均贫富的口号,肯定会被闯军的精神所折服而加入闯军。当然最重要的是,闯军的构成非常复杂,除了当中的积年老匪之外,很多都是后期加入的平民百姓,这些人活不下去只能跟着闯军走,间接成为了闯军的外围士兵,可是说白了,他们的本质可都是大明的老百姓啊,若是放在平常时日,谁会冒着杀头的风险造反,可是现在天灾人祸,确实有很多人活不下去了。
刘毅在军事学院里也学习了不少明史相关知识,对于明朝末年易子而食的记载文字也没少看,与其饿死不如起来拼一把,刘毅能理解这些人的心理。但是,但是,农民起义之所以总是失败,那就是因为他们思想上的局限性和小农意识的劣根性。他们的目光短浅,只想着眼前的利益,而小农意识的劣根性更是决定了他们只能共患难而不能同富贵,如同一盘散沙,本来还能算是义军,往往过个几年就会变成兵匪。毕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种一年,所收获的粮食也仅仅只能养家糊口。万一要是碰上个旱灾涝灾或者是官府强征税收,一年的辛苦可就打了水漂。但是现在呢,用刀架在别人的脖子上,立刻就有金银财宝,粮食美女自动送上门来,任谁过惯了这样的日子都不会再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