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带头,整个饥兵大阵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一般,他们一个个眼中放射出恶狼一样的光芒,布满了血丝的眼球仿佛要瞪出来一般,迎着城头上落下的枪林弹雨直接冲杀了起来,扛着云梯的士兵被打死,身后的战友立刻捡起云梯继续进攻,从火铳射程的第一百步开始,每往前一步都要付出上百人乃至更多人死亡的代价,可是流贼仿佛中了邪一般,不管不顾的就是直挺挺的冲锋。城下的炮火轰鸣,将城墙打的碎石飞溅,很多站在前面射击的官兵火铳手惨叫着捂着脸面倒下,碎石就像开花弹一般将城头上的官兵成片放倒。张献忠将老营兵和正兵营中的弓箭手火铳手一股脑的派出来,将近万人的队伍跟在饥兵后面朝着城头上放箭放铳,张献忠不要求他们能打的多准,只要能把城头官兵的火器给压制下去即可。
城下早就提前布置好了铁蒺藜,可是一点作用也不起,前赴后继的饥兵的尸体已经将城下的所有空地堆满,后来者都是在踩着尸体冲锋,铁蒺藜根本伤不到他们。
滚木礌石,灰瓶火油,城上是有什么用什么,民壮不断的搬运物资上城。为了抵御流贼的攻击,朱国正在西城布置了上万守军,可是在流贼的攻击下,这点兵力仍然显得有些杯水车薪。朱国正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接近城池,一名百户前来禀报:“大帅!大帅!咱们的炮,咱们的炮再打就要炸膛了!”
朱国正的心中猛然咯噔一下,火炮因为散热的问题不能射击了吗?这也是没办法的问题,大明普通军队装备的也不是新军那种用新式铸炮法制造出来的火炮,散热性能自然没有那么好,基本上打个十发炮弹就肯定要歇息一刻钟,一刻钟的时间放在平时肯定不算什么,但是现在是在打仗,战斗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一点小小的影响都有可能改变整个战局的走向。城头上的炮火停止,让张献忠喜不自胜,他对身边的将领说道:“哈哈,官兵的火炮一定是因为散热停止发炮了,现在正是咱们撞车攻上去的好时机,只要能接近城墙,咱们就有胜利的把握了。上!全部压上去!”
在张献忠的命令下,闯军后阵立刻又推出了十几辆撞车,他们有的是直扑城门,有的是靠近城墙,撞车对于城墙的破坏也是巨大的,有的巨型撞车甚至直接可以将城墙撞塌,虽然张献忠麾下的撞车略显简陋,但是若是能找到城墙的薄弱点,撞塌一小段城墙也不是不可以。
眼见对方的撞车重新靠上来,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朱国正急的直跺脚,只能分出部分火铳手专门瞄准对方的撞车轰打,可是铳弹最多是能将推着撞车前进的士兵打死,对于撞车本身却没有什么破坏力。而分出去的火力无形中等于削弱了对步卒射击的力量,城头上的防守兵力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大帅!流贼的撞车靠近城门了!”一名千总大叫道!他正站在垛口处冒死探出头去观察下面的动静,猛然发现对方的撞车竟然在快速的接近城门,必须将其立刻摧毁,否则撞车一旦贴上城门,就进入了射击死角,火铳很难威胁到他们。“猛火油,快,用猛火油封锁城门!”朱国正立刻下令道。千总带着几名士兵扛着两个猛火油桶冲到了城门的正上方,然后用力将两个猛火油桶给投掷了下去,砰的一声,油桶碎裂开来,火油淌了一地,很多液体溅到了正在靠近的撞车上,千总拿过一支火把用力投掷了出去,轰的一声,火油爆燃,下面燃起了冲天大火,即便是推车的大西军士兵转身想跑也跑不过火舌席卷的速度,数十人顷刻间被烈火包围,烧成了一团人形火球,他们一时不死,像是无头苍蝇一般胡乱奔跑着,然后一头栽倒在地被烧的蜷缩起来,战场上弥漫着一股焦臭味,令人作呕。
噼里啪啦,熊熊烈火将撞车给烧的碎裂开来,麻绳被烧断,粗重的撞木掉了下来,千总刚要松一口气,可是穿透黑烟滚滚而来的是另一架撞车,撞车边除了举着盾牌的大西军士兵以外还有很多饥兵扛着沙袋,这些人是来灭火的,火油不能用水扑灭,否则会流淌的到处都是,但是沙土却是扑灭猛火的最好工具。而且这些人也不是来救人的,就是给后面的撞车铺一条路罢了。他们将一个个沙袋扔进大火中,很快,地面上的火便渐渐平息,流贼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几百人扛着沙袋,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灭火,千总看的目瞪口呆,就是城头上的猛火油再多也经不起这样消耗啊。又是一辆撞车靠近,千总只能重复刚才的步骤,扛起猛火油向下扔去,可是他隐约看到,后面的撞车还有一二十辆,回头看看身边的猛火油只剩下了几桶而已。他有心想让身边的士兵找朱国正再去要一些,可是整段城墙都在被流贼全力围攻,又有哪些地方不需要猛火油的支援呢?一时间,千总面如死灰,只能先抵挡一阵再说了。
“杀!杀!给老子往上冲,不过是个围墙而已,难道连围墙你们都打不破吗?”刘文秀提着大枪,气急败坏的在阵后大喊道,攻击皇陵的队伍因为不能用火炮直接攻击,所以屡次受挫,南门先不说,刘文秀早就知道皇陵的弱点是东西两边的围墙,可是两边的围墙正好处于南门城楼和凤阳城城墙的双重监视之下,城头上的侧射火力让大西军苦不堪言。
众所周知,使用火器的时候最重要的两点就是能不能形成侧射火力和交叉火力,皇陵紧贴着城墙,等于攻打东西两面围墙的大西军对于城墙上的守军来说是暴露了自己的侧身,凤阳城南城墙上的炮火若是开炮,可比正面射击的效果要好很多,有时候一发中型佛朗机的两斤炮子甚至能带走数十名流贼的性命。
而皇陵的正门,颜容暄特地给他们配置了许多虎蹲炮,虎蹲炮发射的都是铁弹石子之类的霰弹,对于集群攻击的流贼饥兵有着极大的杀伤力,仿佛天女散花一般,从城头上发射的虎蹲炮炮子直接从天上斜斜的落下,火药的动能加上重力加速度,哪怕是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石头都能将人的天灵盖砸出一个大窟窿,刘文秀的兵马正是在这样的打击下硬攻皇陵,承受了巨大的伤亡。战场上死去的人一动不动,尚有一口气的伤兵在地上蠕动爬行,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让人胆战心惊。守卫皇陵的士兵本来没有多少凝聚力,都是从各地王府的家丁中挑选出的士兵,个人武艺肯定是有,但是没有什么组织意识,平时就是守陵而已,又没什么特别任务。但是有一点他们可能比城头上的守军还要强,那就是守卫皇陵的决心,皇陵要是丢了,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死,所以除非是战死,否则不能当逃兵,各地王府的卫队家丁都是有花名册的,他们要是逃了顺着花名册查人一找一个准,自己可以隐姓埋名,可是家人就要代自己受过了。所以这些皇陵卫兵打的比城头上的士兵还要坚决。刘文秀面对区区不到两千人的皇陵卫队,竟然攻不进去,气得他跳脚大骂手下人废物。
颜容暄在南城城头注视着战场上的动静,他心中隐隐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流贼攻打凤阳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若是凤阳城能守住也就算了,若是守不住呢?流贼恐怕不会放过凤阳城的军民啊。颜容暄是知府,也是凤阳府的父母官,在爱护百姓这一方面他当然比朱国正做的要多得多,颜容暄早就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可是这满城百姓是无辜的,若是这些流贼发起狠来祸害百姓,他颜容暄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