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传来,寒风凛冽之中,一个披着毛皮大氅带着熊皮帽子的文官正在马背上不住的咳嗽。天气如此寒冷,武将的身体强健尚能坚持,可是文官就要弱一些。“督师,您看,您这伤寒的病症越来越严重了,仗已经打到了这个份上,只要咱们继续坚持原来的方略,不愁消灭不了贼寇,这个任务不然就交给下官吧,前面有白谷拦截,这里咱们也是重兵云集,流贼跑不了,剩下的事情就让下官来完成吧。您就在这里休息好了。”汉水南岸,朝廷的大军已经渡过了河,集结在旬阳县通往平利的官道上。咳嗽的正是三边总督洪承畴,在一边劝说的不是陈奇瑜还能是谁。天气逐渐严寒,洪承畴为了剿匪日夜操劳,此刻又是跟着大军一起行动,本来是准备了马车的,可是洪承畴坚持要跟将士们同甘共苦,不愿意乘车,非要骑马,这不,感染了风寒,本来还能坚持一会,可是过了汉水之后,也许是因为河面上水汽的影响,洪承畴的病情愈发严重了,如今咳嗽的时候,用来捂着嘴巴的手绢上都有隐隐的血丝,陈奇瑜见上官如此,立刻毛遂自荐,想要自己领兵南进,让洪承畴就在旬阳县歇息。
洪承畴摆摆手道:“我能撑住,玉铉,此战关键,我军当毕其功于一役,我实在是。。。”“督师,莫非是督师不相信我陈奇瑜能将兵马带好,下官蒙督师提拔之恩,才能在如今的年纪当上延绥巡抚,如果没有督师相助,下官何德何能能坐上这个位置,如今剿匪事宜已经进入尾声,督师患病,下官若是不能为督师分忧,那还要这皮囊何用?”陈奇瑜翻身下马,跪在雪地中,挺直了上身看着洪承畴,他越说越激动,好像如果洪承畴不将兵马给他管代,自己好好休息的话,他就要跪死在雪地里一样。洪承畴心中轻叹了一声,陈奇瑜其人虽然不错,兵事有谋略,政事有才华,可是人无完人,其人也有一个缺点,就是有些贪功,或者说对官位有着一种执着的信念。他想让自己休息,而去管代这些兵马,其实就是想让最后一战由他亲自指挥,这样如果自己被调入朝中,接任三边总督的恐怕就是他了。孙传庭虽然厉害,可是生性孤傲,就算是提名他做三边总督,去了京师奏对,圣上和朝中诸公也会对他不喜。如此一来,陈奇瑜倒是颇有些马谡的意思,有才但不可大用,自己在尚能用好这把快刀,自己不在,说不定陈奇瑜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洪承畴有心拒绝,但是一来,陈奇瑜在雪地中固请,当着数万大军的面,洪承畴有些骑虎难下。二来,自己的身体确实是不行,有些坚持不住了,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不爱惜性命的人,人只有活着才能为朝廷,为天下,为百姓做更多的事情。人死如灯灭,君不见,张居正公死后,其政策全部被推翻,好不容易实施的新政就这么完结。这样的新政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自己不能在征讨流贼的路上病死,还要为了以后能做更多的事情而活着。
洪承畴长吁了一口气,“也罢,玉铉,你起来吧,这兵符我就交到你的手上,白谷也要听你指挥,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灭了高迎祥,你是首功!”洪承畴从怀中摸出兵符金箭交到了陈奇瑜的手上,陈奇瑜激动地浑身颤抖,首功,首功,上报朝廷岂不是龙颜大悦。这个三边总督的位置一定是他陈奇瑜的。
大军重新启程,只是这一次,已经没有了洪承畴的身影,陈奇瑜给洪承畴留下一千精锐亲兵负责保卫他的安全,带走了剩下的两万五千兵马。他们以五千人为单位,分成五路,将流贼的后路全部封堵,同时陈奇瑜命令塘马飞马传信给孙传庭,告知这边的情况。他们将会把流贼逼进车厢峡,明军和闯贼就在这峡谷中决一死战。
“舅父,我们必须加快速度,这些金银财宝皆可抛弃,恕侄儿直言,除了老营,就算是正兵也可以不要,当务之急是立刻进入湖北,最好是能跟献忠的兵马联系上,合兵一处,以舅父的号召力,拉起队伍不是难事,若是在这里跟官兵硬耗,咱们很可能突不出陕西。”平利县以北五十里,六万闯军正在浩浩荡荡的行军,过了汉水之后,官兵就基本没有跟闯军大规模接战了,只是不断压缩闯军的回转空间,如今高迎祥和李自成也看出来了,官兵想将自己逼向平利县方向,虽然不知道官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肯定不是好事情。情急之下,李自成不想被官兵牵着鼻子走,他便来到高迎祥身边,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若是能放弃金银财宝和辎重,放弃行动缓慢的步兵,带着更少的精锐加速突围,让剩下的兵马当肉盾,突围的机会会更大。
“这怎么行,且不说那些正兵,我们军中的这些金银财宝那是弟兄们安身立命的本钱,也是未来咱们继续招兵买马的根本,如果按照你说的,突围是突出去了,可是兵没了钱也没了,那我们还怎么生存下去?”高迎祥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心里就是不愿意放弃他辛苦得来的财富罢了。
李自成的意见被驳回,他也感到有些无奈,毕竟舅舅已经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封自己为闯将,不管自己跟舅舅的关系是怎样,从公事来说自己就是加入闯军阵营不久的新人,骤得高位,李自成最担心的就是下面的兄弟不服,跟了闯王很久的老人都没有得到这么大的荣誉,就因为自己是闯王的外甥,这个闯将的名头就给了自己,万一自己要是不识相,总是在舅舅跟前提意见的话,恐怕会惹众怒。
李自成内心轻叹了一声,义军的局面已经如此被动,再被官兵牵着鼻子走的话,真的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可是,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正在胡思乱想着,前方数名骑兵飞奔而来,从渡过渭水之后,李自成便被高迎祥任命为闯将兼先锋大将,并且高迎祥分出两千老营骑兵给了李自成,加上他的三千人,构成了五千先锋军。李自成命令李过率领斥候探路,此次奔回来的正是派出去的斥候。在朝廷军中干过的李自成深知斥候的重要性,义军的斥候系统建立的是一塌糊涂,一支没有斥候的军队就像一个没有眼睛的盲人,根本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危险。一名十夫长冲到李自成的面前道:“将军,李将军领兵在前方探路,离队伍不到四十里的地方就是平利县城,再往前就是一片山川峡谷,地形复杂,李将军的建议是不走这条道,地形不利,万一官兵设有伏兵,恐怕局面就危险了。”
李自成立刻回头对副将说道:“图来!”副将从马袋中拿出地图递到了李自成的手上,李自成立刻根据十夫长的表述,找到了当前的位置,他自言自语的说道:“车厢峡?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前面的路难走啊。”副将插话道:“将军,据我所知,前面之所以称作车厢峡,是因为地形狭窄,最窄的地方只能容纳一驾马车的车厢通过,所以叫做车厢峡。”
李自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该死,这个地形对自己非常不利,洪承畴狡猾,万一他真的有埋伏,义军岂不是羊入虎口?李自成立刻打马前往中军,他要告诉闯王这个消息。
“不,自成,你不要再多说了。情况根本不允许我们选其他的路线,你觉得现在我们还有更多的选择吗?平利县城我们打不了,也不能打,若是向东南走,那可是平原,官兵骑兵犀利,一旦我们在平原上被拖住,你知道后果是什么,为今之计,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管前面有什么,我们必须一鼓作气冲破平利县的限制,突出去就能进入湖广,那里天地广阔,大可去得。洪承畴就是再厉害,进了湖广,看他还怎么办!”高迎祥一口回绝道。
李自成不再劝说,硬着头皮回到本队之中。大军渐渐接近了车厢峡,李自成骑在马上,已经能看见谷口,他越想越不对劲,洪承畴分明就是像赶羊群一样将他们赶往车厢峡。“去传令给李过,让他深入侦查。全军停止在谷口,等待李过的结果。”他扭头吩咐一名亲兵道。亲兵领命立刻前去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