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不可,蔡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且不说君子不夺人所爱,蔡大人能让鄙人鉴赏这幅千古名帖,已经是对鄙人无限的信任,鄙人能看上一眼已经非常知足了。再说大人对叶府有大恩情,鄙人尚且没有回报大人,又有何德何能收下这幅字画。最重要的是,这是王羲之的真迹,价值连城,叶府这个小庙容不下这尊大佛。于情于理,鄙人都不可能收下。还请大人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叶绍袁起身施礼道。沈宜修却没有说话,她隐约觉得,蔡方做事情不会这么没有分寸,王羲之的真迹说送就送,其背后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说出来。他堂堂一个五品官,竟然要将王羲之的真迹送给一个致仕的官员,难道这件事本身不奇怪吗?沈宜修拉了拉叶绍袁的衣袖,示意等蔡方将话说完了再说。
蔡方回答道:“叶员外和夫人先听本官把话说完再做决定,希望叶员外和夫人千万不要误会,本官也没有说白送,实在是为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而来。”沈宜修点了点头,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蔡方接着道:“这平安帖其实是纳采之礼,本官今日登门,实是要做一回媒人。”叶绍袁和沈宜修脸色变了数变,自己没听错吧,堂堂的苏州知府竟然来叶家做一回媒人。强忍住心中的震惊,叶绍袁和沈宜修听蔡方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漕运协同刘毅大人和贵府千金两情相悦,本官毛遂自荐一回,特地来做一个媒人,给刘大人和叶小姐的婚事牵线搭桥。所以特地来找二位商议一下。”蔡方说道。不能不说,蔡方还是很会说话的。他特地强调是自己毛遂自荐前来,这样就避免了别人误会是刘毅强压着他来的,这样一来,就将退路给堵死,难道叶绍袁会将自己赶出府去吗,显然不可能。叶绍袁只是不说话。沈宜修也不能先开口。
蔡方便道:“叶员外和夫人想必不会不知道刘大人和叶小姐的事情,古人云成人之美,又有美女配英雄这句话,虽然我是局外人,可是有句话还是要说,刘大人那是抗击建虏的大英雄,而叶小姐温婉可人,若能撮合这对良配,乃是我苏州府无上的荣耀。不知道叶员外和夫人意下如何?”
叶绍袁缓缓道:“蔡大人,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那天的事情你也应当知道了,刘大人确实在我面前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我何尝不知道刘大人的意思。可是。。。”
蔡方立刻道:“可是叶员外总觉得刘大人是一名武将,虽然官居正二品,可还是一个武将,叶员外和夫人都是江南文坛大家,若是将一个才华横溢,肤白貌美的女儿嫁给一个粗俗的武将,就会成为整个江南文坛的笑话,是也不是?”
叶绍袁猛然抬头看着蔡方,没想到蔡方竟然一下子戳中了他的心事,将话说的这么直白。沈宜修也是在一边不说话,老爷还是将名声看的太重。既然蔡知府已经猜到了老爷的心事,且看他如何劝解。蔡方闻言,拿起茶杯将杯中的绿茶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放下茶杯道:“叶员外,此言大谬也!”
叶绍袁一惊,为什么蔡方会这么说。蔡方接着道:“叶员外,你也是在京中做过六品京官的人,观天下大事,你认为再过几年,天下大势将会如何变化?”叶绍袁当年正是因为不满魏忠贤阉党乱政,仗义执言,所以才被勒令致仕,还没有到致仕的年龄就被免官,叶绍袁心里怎么可能舒服,而且最重要的是阉党即便倒台他也没有被起复,固然有他本来就是官职低微,职位早就被别人顶上的缘故,其实也是因为朝政黑暗,叶绍袁不想继续在官场这个淤泥中打拼的缘故。如今蔡方直接问他天下大势会如何,叶绍袁回答道:“国朝弊政久矣,说实在话,从万历后期开始,一直到现在,就没有一点点起色,说是阉党覆灭,可是仔细看看呢,阉党也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便若原来的苏州知府龚俊,在苏州这样的地方都能有这样的知府,可想而知还有很多偏远的地方,这些官员岂不是将自己当成土皇帝来看待,像是蔡知府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国朝又有多少呢。不仅如此,除去官场不谈,整个大明也是风气败坏,文坛里拉帮结派,便若朝中一样,各行各业皆是腐败不堪,就算是酒馆的一个厨子除去采买些菜品还要那些返利钱,这样的风气,跟圣人所言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是差得远啊。说起天下大势,鄙人是不看好的,贪官污吏横行霸道,兼并田产,看看城外那些流民,就能知道大明的地方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听闻西北地区已经是大乱,鄙人最担心的就是若是这股兼并田产的风气愈演愈烈,最终蔓延到南直隶,那我大明的局势究竟会怎样。”
蔡方点头道:“不错,看来叶员外对天下大势了解的非常透彻,本官作为苏州知府,有道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是本官在这个位置上,对朝廷的局势就看的更加清楚一些,难道叶员外没有发现,如今的大明跟北宋末年的情形有些相似吗?外有金兵肆虐,内有方腊,宋江等人揭竿而起,虽然长江以南的地区还没有波及到,但是说一句可能有些危言耸听的话,这样的情形又能持续多久呢?万一要是金兵南下或者流贼打过来怎么办,说实话,就算本官是苏州知府也不能不为一家老小的安全考虑啊。而叶员外呢,已经不在官位上,到时候本官可能还有些人脉,可以去安全的地方避难一番,而叶员外怎么办呢,如果没有人庇护的话,这偌大的叶府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