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已经泛黄的眼睛里留下了浑浊的眼泪。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大张着嘴巴,抬头望着天空,像是无声的长啸,然后身体猛地松弛下来,向着孙安身上瘫倒而去,几个亲兵冲上来和孙安一起托住孙承宗,众人大叫道:“阁老!阁老!”孙安吼道:“快叫医士!”
城外的战局已经白热化,蒙古军队杀红了眼,天雄军的顽强抗击反而激起了蒙古士兵心中的野性,他们一定要攻下前方明军的阵地。
“杀!”孙德海大吼一声,手中大刀横扫出去,又将面前的几个蒙古骑兵拦腰砍成两截,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杀死了多少蒙古兵,身后的将士们也是个个血染征袍,骑兵搏战和步兵战斗不一样,两马交错之间就已经分出胜负,特别是这种混战状态下,面前的敌人只会跟你交手一个回合,然后双方的战马互相掠过,你必须迎向下一个敌人,在孙德海势若疯虎的带头冲击下,达尔罕带领的骑兵硬生生杀开一个口子,仿佛被洪水冲垮的堤坝一般,阵中被围住的明军从这个口子宣泄而出,那边钱明德也是一样的状况,杂乱无章的蒙古军队没能拦住钱明德和手下的骑兵,他们一齐冲了出来,两支明军不假思索的汇合在一起,哈坦和达尔罕自后猛追过来。没有停顿,钱明德提着已经沾满鲜血的大刀对孙德海喊道:“没功夫了,我们必须立刻支援本阵,卢公那边快顶不住了。”孙德海点点头,一言不发的举起大刀领兵向土谢图的背后杀去。
剩下的五个双排空心阵虽然依然在苦苦支撑,可是他们也已经到了极限,蒙古骑兵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很多骑士在被火铳击中之后一时未死,他们拼尽最后的力气催动战马直接撞击双排空心阵,本来在密集箭雨的打击下,好几个双排空心阵都已经付出了近半的伤亡,死去将士的尸体堆叠在一起,那些受伤的士兵只要还能动,都是强撑着组成阵列,实在不能动的也是背靠背坐在地上,艰难的给手中的火铳装弹,然后射击。
“谢嗣峰!”李福大喊道。李福所在的双排空心阵被一轮又一轮无休无止的箭雨覆盖,很多站着的士兵胸前被射的跟刺猬一般,但是只要不是命中面目或者四肢等要害,蒙古骑兵的箭支射不穿他们的铠甲,将士们将胸口的箭支拔出,继续装弹射击。因为不断的有人倒下,然后有士兵补位,现在站在李福身前的这一排火铳兵已经不是按照原来的站位排列,因为谢嗣峰身边的战友不断战死,他的位置已经移动到了这一排火铳手的边缘,李福在漫天的白烟中无法分辨谁是谢嗣峰,只能大喊他的名字。隆隆的铳炮声中,不知道是谢嗣峰没有听见李福的呼喊,还是谢嗣峰已经牺牲。李福不甘心的又是大吼一声:“谢嗣峰!”
“卑职在!”谢嗣峰的声音隐约传来。李福砰砰跳动的心脏安定了一下,然后他接着喊道:“看见那个举旗的了吗,把他干掉!”透过白烟,李福猛然见到百步左右的地方一面狼头大旗正在迎风飘扬,一名掌旗兵高举着战旗引导着蒙古骑兵冲锋。把他干掉能给蒙古兵造成混乱,可是自己这边的射角并不好,目标被前面的己方火铳兵遮挡住了。他立刻呼唤谢嗣峰射击。谢嗣峰听见了李福的命令,大声应答道:“得令!”
只见他沉稳的装填好弹药,举起火铳,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目标,掌旗兵的周围还有很多护旗的骑士,将他遮挡住,他的身影时隐时现,必须把握好最佳时机。
土谢图在阵后看见攻势依然受阻,心中焦急,猛然,后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他回头一看,大惊失色,原来,一股明军骑兵正直取他的后阵,土谢图心中恼怒异常,哈坦和达尔罕这两个废物,这么多兵马竟然拦不住区区两千明军骑兵,还让他们给突围了,现在若是让明军骑兵冲击正在和步兵方阵作战的蒙古军,那么攻势立刻就会土崩瓦解。土谢图连忙下令道:“发令给前面的掌旗兵,调一部分骑兵回来挡住他们,勒格尔,你先带本汗的卫队顶上去!”一名彪形大汉躬身应答,带着一千土谢图的卫队冲向了钱明德和孙德海的方向,正是土谢图的护卫千夫长勒格尔,也是科尔沁部落中有名的勇士。
土谢图身边的传令兵立刻挥动令旗通知前面的掌旗兵,那掌旗兵接到讯号,狼头大旗立刻调转方向,他所在的万人队的士兵纷纷调转马头,准备到阵后去阻击明军骑兵,就在掌旗兵转身的一刹那,几个护卫从他的身边拍马而过,将掌旗兵的后背露了出来。
就是现在!谢嗣峰死死的屏住了呼吸,这一刻仿佛时间已经静止,砰,随着他扣动扳机,呛人的白烟从铳管和铳机处冒了出来,铅弹以极高的初速从铳管中飞射而出,穿过了前方密集的蒙古骑士的人群,射入了掌旗兵的后背,血花炸起,弹丸没体而入,掌旗兵向前扑倒,狼头大旗缓缓倒下,然后被无数的马蹄踩过。
蒙古军队一阵大乱,按照蒙古军的规矩,一个万人队一杆狼头大旗,土谢图这边一共是三杆,指挥着两万多人作战,其中一杆狼头旗倒下了,中央的万人队立刻混乱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土谢图本阵一阵混乱的同时,勒格尔已经领兵和钱孙二人的天雄军骑兵撞击在一起,让人牙酸的骨折声不断响起,高速冲击的战马对撞在一起,很多战马都是头骨粉碎,脑浆迸裂,巨大的停止作用将背上的骑士掀翻下去,而落地的骑士刚打了一个滚站起身来就被身后滚滚而来的骑兵队所淹没,在这种骑兵对冲的情况下,落地的骑士就意味着死亡,不是被敌人的马匹撞死,就是被自己人的马匹踩死。杀红了眼的明军骑兵不管不顾的挺起骑枪便直刺出去。
噗嗤噗嗤噗嗤,接二连三的骑枪刺入人体的声音响起,一个天雄军骑兵的骑枪上甚至串起了三个蒙古骑兵,锋利的骑枪将三人的胸腹穿透,仿佛是糖葫芦一般连接在一起,咔嚓一声,白蜡杆承载不了三个人的重量,枪杆应声折断,明军骑兵刚要拔出马刀砍杀,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直取面门,他哼都没哼一声便被一箭射穿了咽喉,马刀脱手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左手紧紧的抓住依然在颤动的箭杆,想要将箭支拔出来,但是一切注定是徒劳无功,随后眼前一黑便陷入了无休无止的黑暗。
射出箭支的蒙古骑士没空观察自己的猎物,刚要张弓搭箭再杀一人,却没想到孙德海从身边迅速的划过,蒙古骑士只觉得腹部一凉,一道红线从腹部出现,下一刻血光迸裂,孙德海依靠马速,直接将锋利的大刀划过了此人的身体,刀借马势,将敌军开膛破肚。孙德海马不停蹄,直接迎向下一个敌人,跟面前的蒙古军缠斗显然是不明智的,现在最好的机会就是全部士兵冲过去直接撞进土谢图的中央大阵,将他们彻底搅乱,给卢象升的步兵大阵创造时间。两千名天雄军骑兵连番鏖战已经损失近半,但是没有人退缩。在钱明德和孙德海的带领下,将士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斗志,他们发誓要跟蒙古骑兵拼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