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们见祖大寿没有一点反应,队正大急道:“军门!大帅!请您立刻拿个主意吧!”上千正兵营的士兵一同跪下,对着祖大寿磕头大喊道:“大帅!给条活路吧!给条活路吧!”一开始喊声还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但是渐渐的,上千人的声音汇聚成了两个字,活路!祖大寿就像从梦中惊醒一般,在这么多士兵的呼喊下,双目突然恢复了神采,他看看黑压压跪在自己身前的士兵们,再看看地上的十几具尸体,全是何可纲的亲兵留下的。他推开扶住他的两名亲兵,径直走上前去,一直走到了何可纲的尸身前。何可纲已经失血过多,气绝身亡。但是双眼还是瞪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祖大寿跪在何可纲的尸身前,低声道:“老何,我对不起你,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你一路走好,吾意已决,我自己一条烂命,早就该死在战场上了,但是城中这剩下的一万将士民夫何其无辜,犯不着把他们的性命全部葬送在此,你老何放心,我给他们谋一条活路,然后就下来找你,给你赔罪。”说罢,祖大寿伸手想要将何可纲瞪着的双眼给合上,可是用手抹了两遍,何可纲的眼睛就是瞪着,怎么也闭不上。
祖大寿颤声说道:“好,好,你老何不想闭眼,那就不闭,你就睁大眼睛看着,看着我给弟兄们个活路。你就看着吧,看着吧。”祖大寿起身,将披风摘下,盖在了何可纲的尸身上。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还带着淡淡的炙烤人肉的味道的空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一般,转头对士兵们说道:“弟兄们,都起来吧,今日本将,当着你们的面,错手误杀了何大帅,本将自会下去给他赔罪,但是弟兄们何其无辜,大家跟着我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今日又被我带入绝境,我祖大寿同样对不起你们,更加对不起那些已经死在这城中,连尸身都保不全的弟兄们。好,这千古骂名就让我祖大寿一人承担。所有亲兵!”
“末将在!”跪在下首的所有亲兵应声答道。“你们立刻跟我去找邱巡抚,剩下的正兵营将士在各自千总带领下,立刻控制全城,将除了我们之外的人全部集中到城南空地。反抗者,反抗者格杀勿论。”祖大寿几乎要把牙齿咬碎说出了格杀勿论几个字。手下几名将领对望一眼,立刻抱拳道:“末将领命!”
此时城中的一万人当中有超过一半的人是祖大寿的部下,何可纲的部下总计只剩下了一千余人,还有大约三千活下来的民夫。邱禾嘉的卫队也不过几百人。祖大寿的亲兵和正兵营是占了绝对优势的。在祖大寿的命令下,他们立刻行动起来,分头控制大凌河城。
城外的八旗军根本没有料到,在这个看似寻常的夜晚,大凌河城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民夫自然没有任何反抗,本身这些民夫就已经半死不活,一个个饿得头重脚轻了,现在祖大寿的士兵说要给他们一条活路,自然想都不想,跟着祖大寿的人就来到了城南空地。而何可纲的正兵营反应也不大,基本被完整接收,正兵营毕竟和亲兵不一样,况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不想活下去呢?两军并肩作战,彼此本就熟识,祖大寿的人劝说几句,基本上也就乖乖跟着他们一起集合到了城南空地。只有何可纲的数百亲兵进行了反抗,在得知自家大帅身死的消息之后,一些忠肝义胆的家将亲兵想要跟祖大寿的人拼杀一番,但是毫无例外的全部被乱箭攒射,火铳轰打,一片片的被杀死在大凌河城的街头。
火铳的声音将正在熟睡的邱禾嘉惊醒,他甚至以为是不是八旗兵趁着夜色摸进了城池,邱禾嘉翻身坐起,匆匆忙忙披上了外衣,刚把门推开,一名亲卫跌跌撞撞的前来禀报道:“巡抚大人,祖大寿,祖大寿他们反了!”邱禾嘉一把抓住前来报信的亲卫,喊道:“你说什么!”“是真的,城内现在已经全部乱了,祖大寿的人马还在街头跟何军门的兵丁火拼上了,听说,听说。。。”亲卫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听说什么?”邱禾嘉问道。“听说何军门已经被杀死了。”“啊!”邱禾嘉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屁股跌坐在堂中。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大凌河城被围困多日,城中粮尽。已经发展到了吃人肉的地步,想必士兵们的精神底线要也接近崩溃了。这个时候就怕有人要去投降金兵,一旦控制不住,肯定是崩盘的局面,邱禾嘉内心当然也对援兵不报希望了,但是大义名节他不想丢,自己是大明朝的辽东巡抚,怎么能做那苟且偷生之事,正想着,门外传来了火铳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声音渐渐消失,本来还有几声惨叫,后来更是连惨叫都没有了。只听见有人在喊:“放下兵器,大家都是兄弟!”当当当,刀剑扔在地上的声音传来。邱禾嘉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看来是祖大寿的人来了,自己的卫队也没有了抵抗的意志。他抬头对报信的亲兵说道:“你且自己逃命去吧。”“巡抚大人,你。”
邱禾嘉摆摆手,那亲兵看了看邱禾嘉,只能转身奔出了门外。刚一出门,就被几双大手制住。“里面还有多少人?”低沉的声音传来,那士兵抬头一看,竟然是祖大寿。士兵战战兢兢答道:“仅剩邱巡抚一人而已。”祖大寿挥挥手,示意放开这个士兵。
他站到门前,大声对里面喊道:“邱巡抚,是我,祖大寿。”“哼,逆贼耳,休要胡言,吾只认识为国杀敌的祖军门,却不认识什么反贼!”里面传来了邱禾嘉的怒骂声,搞得祖大寿尴尬不已,脸涨的通红。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祖大寿正在尴尬之际,听到里面的邱禾嘉继续骂道:“我来问你,可是你杀死了何可纲何军门?”这下祖大寿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对着门里说道:“邱巡抚,都是误会,请巡抚大人暂且出门,本将自会跟大人分说。”邱禾嘉孤身一人在里面,祖大寿倒不好用强,毕竟这么多士兵看着,虽然他们只听自己的命令,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冲进去抓邱禾嘉,这种事情太骇人听闻了,要是风声不紧泄露出去,自己的后路可就断了。
祖大寿想的很好,先带着士兵们投降金兵,将这一万多人拯救出来再说。然后再见机行事,想个办法逃跑,只要自己能回到锦州城,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反正乱军之中难辨真假,朝廷还需要自己这种军头在辽东和金兵作战,何况自己的人马虽然损失了不少,但是现在大凌河城还有将近六千,算上二弟手中的兵马,超过一万没问题,这样自己的祖家军还剩下一半,自己这个总兵应当能继续当下去,只要不回朝廷述职,皇帝和大臣们便拿自己这种老军头无可奈何,毕竟一万人的队伍在大明也是不少了,何况是辽东军。
在这个想法的驱使下,祖大寿自然不能伤了邱禾嘉半根毫毛,若是动了邱禾嘉,那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可是放了邱禾嘉肯定也不行,这事情复杂,邱禾嘉不能了解事情的全部,如果他出去乱说,对自己更是不利,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邱禾嘉先控制住,另做打算。
“祖大寿,你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本来死守大凌河城,还能留下个忠义千古的名声,可是你现在开城投降金兵,难道你想遗臭万年,遭到天下亿万民众唾骂吗?”邱禾嘉继续怒骂。祖大寿回头对两个身手不错的亲兵道:“你们两个射术不错,待会将箭支的箭头拔下,射邱禾嘉的四肢,只要让他不能动弹即可,切记不可伤及邱大人性命。”
两名亲兵领命,提上步弓攀上了墙头,从箭壶中取出箭支,然后将箭头拔去。张弓搭箭,准备听祖大寿一声令下就露头放箭。邱禾嘉怒骂了几句,听见外面没有任何响动,他知道,恐怕祖大寿已经将自己的住所团团围住了,只等他号令,他的亲兵就会冲进来抓人,好,既然如此,那就让祖大寿看看,大明有投降的总兵,但是绝不会有投降的巡抚。
邱禾嘉返身冲进屋内,拿出了自己的随身佩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准备等祖大寿一冲进来,就自刎在辽东军眼前。一名准备放箭的亲兵抬头略略看了一眼院子中的情况,对下面的祖大寿禀报道:“军门,邱巡抚将宝剑横在脖子上,看样子是要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