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圈嘿嘿一笑:“我还没问。”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说,“还有,昨晚麦梗这家伙,已经带了几个人,把坟坑都挖好了,就是准备今天过了中午就去埋。”
陆军点头:“哦,麦圈哥,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毕竟,你的农村工作的经验比我多。”
麦圈叹了口气:“上级既然推行火葬,其实我们非要土葬也没啥意思,是不是?我觉得,我们可以去做麦梗的工作,也许这家伙能转变思想呢。”
陆军说:“那你先去试探一下他的口气。”
麦圈说:“麦梗在冷库那边帮着干活呢,他的小辫子抓在咱的手里,谅他也不敢不答应。”
“那好,你先去劝一下,然后咱们再商量。”
“好嘞!”其实麦圈这么快跑到陆军这儿,就是为了向陆军汇报一下:看,我去做工作了哈。
整个古树屯,麦家人也就几十户,但他们都是一大家子。
因此,麦梗家有了丧事,麦圈作为本家,是必须参与的。
另外,无论哪家有了红白喜事,所有的村委都是要参与的,帮忙料理一些事情。
陆军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上午七点多,忽然麦圈又打过来了电话:“喂?陆军支书啊,麦梗这家伙脾气倔,根本不听我劝啊!要不然你过来跟他说说?”
陆军说:“好吧,半小时后我就到。”
陆军知道,麦梗这个人,平时就喜欢琢磨事,整天在人前显摆自己有多大能耐,爱吹牛,也爱挑事。也就因为这个,村里人给他起的外号,叫麦大能。
这个麦大能当然是跟麦圈一伙的,陆军当了支书之后,麦梗就背地里说了不少陆军的坏话,整天扬言要把陆军怎么样,结果陆军建起了冷库的时候,他耐不住了,就报名去那边当了个普通工人,毕竟一个月能给三千多的工资哪。
现在他看到麦圈对陆军五体投地的模样,就觉得有气,整天觉得麦圈没骨气,因此,麦圈在他这里说话,并不灵光。
对于这种事,陆军也没有冒然过去劝,而是先来到了老支书余铁生的家,跟余铁生简单商量了一下,翁婿两人这才一起来到了麦梗家。
两人各拿了一刀烧纸,进来之后,还分别给麦梗娘的灵柩磕了头,然后陆军就来到了账桌前,直接写了二百块钱的礼,余铁生当然也跟着写了二百块钱的礼。
麦梗知道陆军就是来劝他火葬的,因此,他脸上带着几分敌意,向身边的自家两个兄弟使个眼色,让他们跟着自己过去,来到陆军面前,麦梗就磕头:“陆军支书,我娘他害怕火葬啊!说是火葬把人都烧得没形了,会下地狱的,呜呜,陆军支书,您可要为我作主啊!”
此时周围有许多帮忙的村民,也都看着这一幕,多数人都存着看热闹的心理,而且,陆军怎样处理麦梗这一档子事,也就决定了未来古树屯所有其他村民同样的事情会怎样处理。
这就是个标杆。
看到麦梗哭成了泪人,那种连连磕头的模样,还真是让人忍不住心动。
陆军此时的心境,又岂是麦梗随便表演一下就能撼动的?
他首先将麦梗拉了起来,让他坐在一张桌前,陆军坐在了他的对面。
周围看热闹的乡亲,不下二十人。
麦圈当然也正用卑微的眼神,看着陆军。
余铁生有些不太放心,向陆军使个眼色,就准备开腔说话。
陆军竖起了手掌,示意余铁生不要说话。
余铁生疑惑着,就暂时闭上了嘴。
“陆军支书,我知道你肯定要我们去火化,可我这情况特殊啊!你可一定要帮我跟乡里的干部说说,要不然我就偷埋也行。”麦梗转着眼珠,流着眼泪,继续打苦情牌。
偷埋,别说在古树屯,在其他哪个地方,都有太多的先例。
陆军和颜悦色地说:“麦梗哥,我知道土葬是我们古树屯的习俗,其实土葬这个习俗,在许多地方都是传统。这事,大家都明白。”
麦梗说:“是啊!所以我们才土葬啊!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嘛!”
陆军摇摇手,示意他不要说话:“麦梗,至于为什么要推行火葬,这当然是上级的有关规定,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避免占用耕地以及减少疾病的传染,这些大道理我就不讲了。我要说的是,我们作为村干部,当然要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推行火葬是我们的职责。你如果坚持土葬,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现在就向乡政府的领导汇报一下,至于乡政府的领导要怎样继续开展工作,那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
“什么?陆军,你要当叛徒?你要告发我?你还是不是古树屯人?啊?”麦梗的画风一变,整个人就变了脸,瞪起了眼睛,人也站了起来,怒视着陆军。
陆军对于他这种压迫,压根就不会在意,他摆了摆手:“你先坐下,咱们慢慢谈。”
余铁生还担心陆军会直接揍他,忍不住挡在了两人之间。
而在麦梗看来,余铁生此举,就有保护陆军之嫌。
麦梗恨恨地咬牙说道:“陆军,既然你不念乡亲之情,也别怪我麦梗不配合你!今天,你就是说下大天来,我也绝对不会让我娘去火葬!”说到这里,麦梗又双眼含泪,红了眼圈。
陆军说:“麦梗哥,其实你也要理解一下我们村干部,换个说法吧,如果你是村干部,遇到了这种事,你是要跟上级保持一致呢,还是要跟村民保持一致?”
麦梗耍蛮:“我不管那些!我又不是村干部,你说什么道理,跟我无关。”
此时余青岚也走了进来,还有唐金莲、金翠以及其余几个村委。
看到麦梗不讲理,余青岚当时就急了:“麦梗!你说这话可也太不讲理了!”
麦梗梗着脖子,哼了一声:“讲理?讲什么理?你们拿大伙的钱,办养殖场、果汁厂还有医院,你们跟谁讲理了?”
他这话一说,余青岚顿时脸色铁青,余铁生则是直接暴怒:“我艹尼死了的老妈!麦梗,你说话可要拍拍自己的良心!大伙的钱?咱们古树屯大伙的钱有多少?你要是想查账,也可以!去找杨会计啊!你要是凭空在这里瞎咧咧,我余铁生第一个就不答应!”
麦梗冷笑:“你不答应又怎样?你村干部还能随便打人啊?信不信我去告你?”
此时麦梗的两个亲兄弟,也一起站到了他身后,叉手而立,一副助威的架势。
村民的顺从,多数时候是因为你为他们谋到了利益。一旦触及了他们的一点点利益,有时候顺从就立刻变成了对立。
在社会生活中,这样的例子也比比皆是。
麦梗的一个兄弟,嘶声叫道:“余铁生,你个老不死的,你竟敢骂人?连死人都骂?你特么不是个东西!”
还别说,此人挑理挑的还真是地方。
矛盾的产生,往往就是这样。
就象麦梗,他通过自己的蛮不讲理,激怒了余铁生,而余铁生一骂人,他们就揪住了余铁生骂人这个短处,从而使得矛盾升级,最终就变成了一锅粥,说不清的理。
老岳父被骂,陆军的脸色,骤然间一冷。
如果是之前,以陆军的速度,早就一巴掌烀在麦梗那兄弟的脸上了。
可陆军现在是村支书啊!他如果冒然动手,反而会把事情搞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