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夺一看,这三个盘子居然都是“康熙青花”,盛放小米粥的大瓷罐也是青花的,口沿下还带着“大明宣德年制”的横款。
“都是仿呲了的,但也没什么大毛病,扔了可惜,凑合用用还行。”斐爷招呼吃喝的时候,顺带介绍了一句“餐具”。
这里头,油条包麻糍是当地特色,软糯的麻糍包在酥脆的油条中,还配上白糖和芝麻,吃起来口感和味道确实不错,就是容易腻。
吃的时候聊起来,斐爷说他平时也不在这里住,集中干活儿的时候才会住在这里。
斐爷手底下,分门别类还有不少好手。
比如专门写款儿的,写出来的款儿和真品官窑款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饭后,斐爷看了看吴夺的那个装有大锦盒的编织袋,“先参观一下我这里吧,回头再看看你在鬼市收的东西,是大盘么?”
“还以为您不感兴趣呢,这件不是瓷器,但我们确实也收了件瓷器,正好请您掌掌眼。”
吴夺说这话,罗宇泽嘿嘿笑了两声。
“掌眼不敢当。”斐爷也笑了笑,“鬼市上收的东西,我确实不感兴趣,不过吴夺收的东西,我还是有点儿兴趣的。”
······
吴夺和罗宇泽跟着斐爷转了一圈。这时候,作坊里的人都还没来“上班”,他们只能看看环境、材料、工具什么的。
制造瓷器,有人也许会觉得程序就那么几个,其实细分起来是非常多非常繁杂的。
仿古瓷也不同于当下的日用瓷,光是胎土、釉料、彩料的调配,每一种都有很多讲究。
而且,制瓷高手必定也是美术高手。
在瓷胚上作画和写字,和在纸上作画和写字有很多不同,工具不同,技巧也不同;但有一点必须是相同的,那就是美感;成功的作品必须要有美感,不然谁买你的账呢?
不要说大幅的复杂画片,就但是简单的回纹云纹等等纹饰,高手画出来和庸手画出来,差别很明显。
“仓库我就不带你们参观了,瓷窑去看看吧。”斐爷带着他俩过了水渠上的小桥,来到瓷窑所在的院门口,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说道,“即便是最大的客户,我也不带他参观瓷窑。”
虽然瓷窑没有开火,但是从外挂也能看出三座瓷窑的不同。
一座是现代的燃气窑,能看到各种管道和仪表。这种窑,是可以精准控制温度和烧造细节的。
一座是纯粹的柴窑,窑外的棚里还有堆放的松木柴。
还有一座,构造相对复杂,既有燃气仪表,也有烧柴的窑炉,同时还有“窑中窑”和其他一些特殊构造。
“这主要是我实验新品用的,再就是有些个别的二次烧制的瓷器,也会在这里操作。这个窑别的窑工玩不转的,有很多我自己的独特习惯。”斐爷介绍。
······
大致转了一圈之后,斐爷笑着提议,“你俩都来了,要不要试试自己做一件瓷器?”
“那太感谢斐爷了,不过还得麻烦您帮着烧啊!”罗宇泽立即说道。
“一点儿都不麻烦,你们做做就知道了。”斐爷微微一笑。
他俩确实知道了。
因为拉胚就失败了,好容易成了型,但不要说做出自己想做的器型了,即便“随型”,那也太丑了!
这还是之前的程序不用他们操作,直接在转机上操作瓷泥胚胎。
根本就到不了让斐爷帮着入窑烧制那一步。
不过,最终斐爷也露了一手,瓷泥胚胎到了他手中,随意拿捏,一边出型一边介绍:
“这是宋代的梅瓶样式,这是明代的梅瓶样式;这是玉壶春瓶,这是胆瓶······”
吴夺和罗宇泽心服口服。
“好了,忙了一会儿还真有点儿累,回去喝口茶,看看你们从鬼市拿下的东西吧。”斐爷一边洗手一边说道。
三人回到了起居院子的客厅,斐爷泡上了茶。
罗宇泽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件“国泰民安”粉彩鼻烟壶,“斐爷,先看我收的小东西,再看他收的大东西。”
斐爷一见这件鼻烟壶,眼神立即起了变化。
看来,三十多年的时光,并没有模糊他对这件东西的记忆。
不过斐爷眼神变化之后,表情还是比较平静,他点点头,压压手,示意罗宇泽。
罗宇泽就此稳稳将鼻烟壶放到了茶几上,斐爷接着便拿了起来。
细细看过之后,斐爷问道,“按照道光官窑收的?”
罗宇泽抬手指了指吴夺,“这虽然是我看上的,却是吴大师鉴定的。”
吴夺直接说道,“这不是道光官窑,也不是道光民窑,这是一件高仿!”
斐爷眯起了眼睛,“真真好眼力!破绽在哪儿?”
“其实我没看出破绽。虽然是高仿,但确实已经做到了以假乱真。”
吴夺顿了顿,“只是口沿内,没有丝毫配盖儿使用过的痕迹;但即便是真品道光官窑,当年也可能因为和既定的盖儿不合而弃用,从而流入民间,后续只要不再配盖儿,也可以这样。”
“那,你怎么会如此笃定?”
吴夺简单吐出俩字儿:“感觉。”
“哈哈哈哈。”斐爷大笑,“你有没有感觉出,这是我做的东西呢?”
“有,但这一点,就不敢随意说了。”
“这是我三十多年前做的。”斐爷直接说明,“当年的画工稍弱,其实你也可以从画工上找出破绽,比如道光时期的蝈蝈,整体有一种羸弱感,而我当时心气高,气势画得有些强了。”
“多谢斐爷指点!”吴夺拱拱手。
斐爷见吴夺听到是他做的,却很淡然,而且罗宇泽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心下了然,吴夺应该是猜测过可能是他做的,并且已经和罗宇泽交流过。
只不过,斐爷觉得吴夺是猜,并不能完全笃定;实际上,吴夺却是早已完全确定的。
“三十多年前做的东西,我手头还真没有了,不如留给我吧?”斐爷又仿若随意对吴夺说道。
吴夺点点头,却又看了看罗宇泽。
“噢!物主是小罗。”斐爷又看向罗宇泽,“花了多少钱?”
“什么钱不钱的,我不是物主,您才是,物归原主嘛。”罗宇泽嘿嘿笑道。
“这可不是物归原主,我当年做了,也是卖出去的。只不过没想到,居然兜兜转转又回了瓷都。”
吴夺听斐爷说“兜兜转转”,便明白了,当年斐爷是卖到外地去的。
“你们稍等。”斐爷接着便起了身,出了客厅。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小锦盒,“不能白要,小罗我也回赠你一件。”
“那怎么好意思?”罗宇泽连连摆手,眼睛却一直盯着小锦盒。
斐爷笑了笑,打开了锦盒,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到了茶几上。
这也是一件瓷制鼻烟壶。
同样是粉彩。
大小也差不多。
画片不同,这只鼻烟壶的画片,是鱼戏莲叶。
而且有盖儿,珊瑚的。
还有底款,红彩篆书,道光年制。
“我给你个真品道光官窑的鼻烟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