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这才一愣，无意识地抬起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就好像对于刚才自己说出的话，他自己也很是惊讶似的。

江月心瞅见，更是纳闷：“干嘛这幅表情，就好像那不是你说的似的？”

小清摸着嘴唇没吭声。

阿玉却好像丝毫不觉有异，仍旧大踏步往前走着，道：“是不是遗迹，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跟着阿玉行不多时，三人一马果然看见不远处的雪地里隆起了纵横崎岖的一道道雪梁，仿佛藏在厚厚的雪下的怪兽的脊背似的。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宫殿？”江月心嗤之以鼻，“就这也配叫宫殿？”

阿玉没做声，只蹲下身来，将雪梁靠下方的积雪除去。锁乾山山顶上常年积雪，年深日久，那些积雪早已累积成冰，要将雪弄下来，颇得费些功夫。

江月心低头看见，不过一会儿工夫，阿玉的手已经变成了红萝卜似的，不由心疼地叹口气，上前将他扒拉到一旁，道：“放着我来！”

说着，江月心长袖轻拂，那广博的轻纱衣袖好似迎风见长似的，竟一下子将几乎所有的雪梁覆盖了上去，再轻轻一挥……

轻纱撤去，积雪坚冰尽皆无影无踪，只露出小山般的一堆废墟，黑黢黢的，仿佛是曾经被一场大火给尽情地焚烧过，曾经构建起宫殿的结实的栋梁，全都成了轻轻一碰就会掉渣成灰的朽木焦炭。

当然，只要不碰这些危险搭在一起的朽木和破砖烂瓦，就还是可以勉强看出这里的确曾经是一片庞大且宏伟的建筑群。

阿玉和小清两个人分立在江月心两旁，看着眼前的废墟，一副若有所思又惆怅的纠结模样。

江月心没他们那么重的心理负担，只低了头，仔细整理着自己的袖子，随口说道：“得，这宫殿是没什么瞧头了，想在这儿歇脚我看也是甭想……怎么着，还要不要去找找宫殿的后花园？”

没想到小清精神一振：“后花园！对了，那里是个好地方！”

江月心实在忍不住，弯了指节，顺手在小清脑袋上敲了一下，轻叱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别总学人溜须拍马的那一套！老实点儿！”

小清捂着脑袋，委屈道：“我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行，就算你说的是实话，”江月心抬手往前一指，“宫殿都塌毁成这个样子了，只种花花草草的后花园怎么可能还留存着？”

小清不服气道：“花园里的奇花异草自然是没了，可是花园那块地儿，总该还在原处吧？我说的是那花园那块地方有看头……”

“花儿都没了，那块地儿有什么好看的？”江月心叹口气，像看傻孩子似的看着小清道，“恐怕除了雪还是雪吧？”

“雪底下应该有……”小清迟疑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有什么呢？”一直在旁站着的阿玉，此时忽然问道，“你还记得吗？”

小清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了，清澈的眼眸望向宫殿废墟之后的远处，轻声道：

“丹鼎……”

小清愣了一下，再一次像是被他自己说的话给吓了一跳似的。他有些茫然无措地看向了阿玉。

阿玉对着这小朋友微笑着，道：“我们去瞧瞧。出来旅行，趣味就在于发现探索嘛。”说着，他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小清的手，拉着他绕过宫殿的废墟，往后面走去。

小清立时安静了下来，就好像他因为对自己的不确定而带来的慌乱，因为阿玉的一笑和牵手，顿时都消散在了风中。

不过，饶是如此，小清却也没忘对江月心招呼道：“姐姐快来！我们去探险！”

江月心咂咂嘴，跟了上去。

这锁乾山的山顶上地势平缓，不然也不会在此建造偌大一片的宫殿了。不过，绕过宫殿废墟，目之所及仍是一片崎岖不平，并且随着山势变化，略微现出往下倾斜的样子。

这里所有的高高低低起伏不尽的地方，全都被积雪所遮掩覆盖了，不露一丝真容。

不见真相，不由便使人生出无限的想象来。

仿佛厚厚的雪下掩藏的尽是无尽的宝藏。

仿佛雪层之下是面目不清的暗自露出獠牙利爪的怪兽。

仿佛尽是绊脚的狰狞怪石。

阿玉和小清就站在这一片崎岖之外，不动了。

江月心和白义从后头跟过来，看看好像丢了魂儿似的这两位，手臂一挥，道：“相什么面啊，要看就看真真儿的。”

水人嘴快，手更快，手臂挥过，众人面前的一大片积雪顿时一扫而光，刚刚还被积雪掩盖着的事物，顿时变呈现在了眼前，毫无遮拦。

阿玉一时出神，没来得及阻止江月心，眼瞅着积雪散去，像是最后一道隔绝的防线被突然撤去，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似乎有些期待，却也有些没准备好的慌乱。

可慌乱对于阿玉来说，就像是某种失控。这显然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像是要掩饰这种情绪，阿玉笑道：“你看，咱们说是来赏雪的，可是走到哪儿就把雪清到哪儿，这哪里还有雪景的味道呢？”

江月心才不吃他这套，几句话便把阿玉堵的没话说：“满山头儿的雪，难道还不够你看？再说了，是谁刚才说要探索发现了？连个雪粒子都不让动，你到哪儿探索发现去？”

“我就那么一说……”阿玉讪讪道。他还要说些什么，却见小清甩开他的手，迈大步跑到了被江月心揭开了“雪盖”的那一片凌乱之中。

阿玉忙叫声“小心”，也跟着小清跑了过去。

“至于吗？”江月心撇撇嘴，“白义你说他是不是对小清太上心了些？”

白义咴咴而鸣，随即调转了头远远走开了，似乎并无意参与到他们的争论之中去。

江月心撅了嘴，也走进了这片所谓的“后花园”。

水人的功夫了得，虽然在旁人看来只不过是挥挥胳膊的事儿，可是“后花园”这一大片的积雪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下面露出的地皮儿和山石等各件事物，虽然满是沧桑的痕迹，但俱都干巴巴的，像是从来没被雪盖过没被雨淋过，只一直被粗粝的山风打磨过的样子。

这倒是叫人能很清晰地观察这些时光锁残留的痕迹，甚至再发些思古的幽情。

江月心发现，这块儿被“打开”的地界上物件儿多且杂，除了可以很容易辨认出的、滚落在各处的奇形怪状的山石以外，还散落着许多明显有人工痕迹的构件儿，有的还依稀能辨认出模样，比如断裂的石栏，花纹精美繁复的瓷片，已经生满了绿锈的破镜子、烂铜片等等，还有一些，江月心很是怀疑像是动物或人类的不完整的骨骼。

更多的，则是无法辨认的满地残渣。就好像这地方发生过一场毁天灭地级别的爆炸，以至于此地上原本存留的物事几乎全都被毁，这里也便夷为平地。

江月心用脚划拉开地上那层厚厚的什么材质都有的渣滓，露出锁乾山原本的地面来。只见这一处的地面和他们所经过的宫殿废墟之处一样，俱是粗粗的砂土，但是此地的砂土，却和宫殿那处的地面相比，似乎要颜色深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