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领导”也不寒暄,单刀直入道:“地裂的事儿查的怎么样了?”
周游举着手机扬起头来,望着锅底一般漆黑的夜空,悠悠道:“我说领导,咱虽然是应了这差事,但是毕竟也是领月薪的工薪一族,您不给拨加班费也就罢了,犯不着再跟周扒皮似的,三更半夜的催工啊?再者说了,我们这些打工的加班不要紧,您这领导的贵体,可不能陪着我们熬夜啊!”
江月心显然是听不明白周游这一大套话是在说什么,他正要开口去问,白义却比他更快地咬了咬他的胳膊。
周游背对着江月心,不知他有何动作,一心听电话里那人有何指示。只听电话里的那人听了周游一通抢白,却也不生气,仍带了三分笑意,不疾不徐道:“半夜里催活儿,的确讨人嫌。不过上头催得紧,我也是没办法,体育场那儿刚出了事儿,工地这边又搞失踪,这要处理不好,会出大乱子啊!”
电话中的那位领导略停了停,却不见周游接话,只好自己问道:“你应该是在现场了吧?查出什么没有?”
周游回身往江月心那边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他马上背转了身,对电话内说道:“不错,我是在现场,而且刚刚从地裂里上来。”
虽然周游背对着众人,但他的话却成功地引起了江月心等人的注意。周游不用回头似乎就能觉出两道钉子般的目光钉在他的后背上。他只装作不知,专心听电话。
电话里的领导追问道:“上来了?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查清楚了?那底下情形如何?有发现那失踪的三个人吗?”
“领导果然急切啊?”周游略笑了笑,道:“我既然已经出来了,那自然是查清楚了。”
“到底如何?”电话里的领导明显急了:“你能不能一气儿说完,别让我这么着急?”
“当然不能让领导着急。您放心吧,地裂下,没什么。”
“嗯?”电话里的领导一愣:“什么叫没什么?”
“那地裂不算浅,”周游故意放缓了声音,好像在边说边思考怎样说才合适似的:“我想是震到地下水脉了……但应该也不是太大的水脉,我刚下去时还有水声,呆了半宿,等我出来的时候,水声已经消失了……我想,大概是地震震破了一道小小水脉,就像一只小地下泉……泉水流出,渗入更深的地下,水涌净了,自然也就没声音了。”
“有……有这等事儿?”领导似乎被周游给说迷糊了:“那地质的人怎么没跟我说?”
“大概是地质的人去的时候,余震未清,结构未稳,直到了今天夜里才最终稳定了下来。”周游一边说着,一边佩服自己的胡说八道,他自己都信了。
“是……吗?”领导将信将疑,沉吟了片刻,忽然道:“你是在糊弄我吧?”
周游按捺下砰砰心跳,道:“岂敢,岂敢……”
领导毕竟是领导,似乎察觉出了什么,在电话里冷冷一笑,道:“好吧,就算是地下水流干了,那么,那三个人呢?”
“哪三个人?”周游继续装糊涂。
可江月心有点儿耐不住了。这你一句我一句的,要聊到什么时候?何时才能启程去救那人?这样想着,他便又要跳过去扯住周游。白义知道江月心快不耐烦了,早一步拦在了江月心的前头。
江月心皱皱眉,还是决定再听白义一次,停下了马上要冲过去的脚步。
电话里的领导,似乎和江月心一样,耐心耗尽,语气越来越火热了:“周游!你想干什么?我派你去地裂是干什么去了?竟然跟我装糊涂!你……你什么职业素养!”
周游见好就收:“啊,您说那三个人啊……咳,是这样的,我到地裂下头压根没见到第二个人影,所以早把这茬忘了,您猛一提,我自然有些懵不是?”
“你去干什么了?”领导气的要从电话里跳出来了:“这还能忘?你查到了就是查到了,没查到就是没查到,照实说就是……啊!”
领导终于听出了重点:“你是说,地裂下头压根没有发现失踪的那三个人?”
“正是。”周游在电话这头默默点点头。他只能让自己尽量不说谎。
“没有人?”领导在电话另一头疑惑了:“那人会去了哪儿?”
周游叹口气,道:“人是在工地上失踪了,但也不一定就肯定掉进地裂了呀?”
“可是……”领导还想说些什么,周游却马上抢过了话头,道:“领导啊,我不是说您,虽然地裂少见,可您也不能先入为主的就认为地裂一定有问题啊!我早就说了,地裂就是个地质问题,压根儿就不该把这活儿派到我们特别调查科!”
“可……可是……你师父牛五方说……”这领导的底终于被周游套了出来:“他说这里头有问题的……”
果然是老师在里头搞小动作!周游冷冷一笑,继续道:“老师也只是推测罢了。您看,我这都实际勘测过了,您说,您该信我这个亲临其境的呢,还是要信老师的凭空推测呢?”
电话另一头的人沉默良久,直到周游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挂了电话,才听见电话里的领导又幽幽道:“周游,你的师父牛五方对我说,你这个人最为诚实守信,只要是承诺了的事情,就一定会认真做到,绝不会推诿,更不会欺上瞒下……我想,牛五方作为你的授业恩师,他所说的话,应该是可以采信的吧?”
周游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这个领导,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好在那领导似乎也并没有要周游给他答案的意思,只在停顿后,略加重了语气,仍旧自己往下说了去:“周游,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在地裂下,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周游只觉胸口“咚”的一声重击。听领导意思,他显然是不信周游的说辞的。而周游他自己的确如老师牛五方所说,惯常算是个老实人,很少说瞎话,但凡撒个慌,自己先心里发虚,若是当着人的面,一准儿得被人给揭了老底。
可这回毕竟隔着电话,不用直接面对面,周游大着胆子给自己打了打气,道:“没什么发现啊!”
“真的?”
“真的!”
“地裂之下,就没有那失踪的三个工人的任何踪迹?”
“我发誓,没有一丝一毫的踪迹!”
领导的声音略顿了顿:“那么,在地裂下,有没有任何的有违常理的迹象?”
周游这一次也略有些迟疑,但他仍让自己的声音维持着之前的平静与笃定:“没发现。”
电话里的领导似乎嗅出了周游佯装平静下的不安,遂紧咬了不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发现?”
“没……有……”周游忍不住一阵阵儿的心虚,握紧了手中的拳头。他现在由衷认为,自己实在应该多练习练习撒谎。
“你发誓?”电话里的领导穷追不舍。
“我……我发誓!”周游只觉得手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手掌心里。
“你发誓?”领导的声音幽幽的:“对于你们修习者来说,发誓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吧?你现在再好好想想,还要发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