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转过身来。
然后,陈芒看到了她的脸。有那么一瞬间,陈芒有一点恍惚,不过只是一瞬间,然后,他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她看看他,很快把视线移开了,说道:“叔叔还没回?”
大波浪妇女说:“是啊,大概又在哪里喝酒了。”
“哦,那我先回房了。”
大波浪妇女看一眼她的背影,抿了抿嘴,然后转过头看着陈芒,问道:“小伙子,今年多大?”
陈勤元比陈芒更快反应过来,笑哈哈地说:“不小了,27了。”
“有对象没有?”
陈勤元正要回答没有,门开了,褚名剑扯着大嗓门说道:“老陈?是你啊?”
陈勤元拉着陈芒站起身来,满脸堆笑:“啊,褚局长,您回来啦!”
“又喝酒了?你啊……”大波浪说着,走进厨房去了。
“老陈,我们可是老相识了,什么局长不局长的,见外。叫我老褚吧!哦,小陈也来了?小陈研究生也快毕业了吧?”褚名剑一边说一边在朝南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已经毕业了,考上了清湖县乡镇公务员,分在清水镇。”
“清水镇啊?”褚名剑看看陈芒,说道,“清水镇我去过,乡镇不大,环境不错,就是交通很成问题,坐车跟跳舞似的,我至今印象深刻。现在这交通,好点了吗?”
陈芒说:“现在的状况也是这样。”
陈芒看着褚名剑略略有些发福的身体,感觉他和第一次见面时微微有些不同,似乎,多了些温和。
“哦,那你住在那里?”褚名剑问道,随手拿起遥控器,换到了中央一台。正是新闻时间,电视里正播放某处的一场火灾,场面有些混乱。
“嗯,住在老的乡镇府里。”
褚名剑看一眼陈芒,又转头看电视。一会儿,大波浪妇女给他泡了茶来,他端起喝了一口,对陈勤元说:“老陈,现在在做些什么生意?”
陈勤元叹口气:“哪里还做什么生意?就在家种田。”
“种田好啊,锻炼身体。这人啊,岁数大了就觉得什么都是空的,还是身体最重要!”
陈勤元笑着:“是,是,这一把老骨头倒还可以。嗯,褚局长,您还在港航局吧?”
“是啊,都这把岁数了,还能去哪儿,就呆在那里等退休了。”褚名剑笑着说,陈芒觉得那笑声里似乎多了些萧条,第一次见面时,褚名剑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一把出鞘的剑,亮闪闪,锋利到看一眼似乎就要渗出血来,而这一次,这把剑似乎归了鞘,只剩了沉甸甸的感觉。
“呵呵,褚局长您说笑了。”陈勤元小心翼翼地笑着。
褚名剑不接茬,转头问大波浪妇女:“蓝儿回来了吗?”
“嗯,刚回。”
“她,还好吗?”
“就那样。”大波浪妇女说着转头看看陈芒,说道,“小陈,你有对象没啊?”
陈芒说道:“哦,我有个女朋友,在清湖县宣传部。”
“清湖县宣传部?”褚名剑看看陈芒,“也是今年考的公务员?”
“哦,不是,我们是大学同学,她大学毕业直接考了公务员,进了宣传部。”
“清湖县宣传部几个部长我都熟,你女朋友叫什么?”褚名剑问道。
陈勤元看看陈芒,有点不满。今天是为了陈芒工作上的事来这里的,他提什么女朋友,再说了,女朋友毕竟不是老婆,八字没一撇的事。
“她叫申琳。申请的申,王字旁一个双木林。”
褚名剑看着陈芒,许久,点了点头,说道:“倒是个好名字。”陈芒笑笑。听别人夸申琳,他总是有一种暖暖的开心和满足。
他和申琳大一的时候开始交往,算起来,也有足足七年了。都说,七年之痒,在他们之间却并不存在,对他来说,她总是好的,虽然她时而任性,时而野蛮,时而不近情理,时而咄咄逼人。
陈勤元忍不住了,说道:“褚局长,我们今天来,是想,嗯……哎,真是难为情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褚名剑笑了:“老陈,我们认识都几十年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还是陈芒的事,我还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当时,你说让他进港航,他非得考研,现在好了,读了研究生回来,也只是个乡镇小公务员,还不如当初直接进港航,有你在,他现在应该混的不错。真是……我说出来都觉得难为情,他一个复旦大学研究生毕业的,竟然分在计生办,你说,计生办,那是什么地方?是抓大肚子的,那是娘们做的事情,他一个小伙子去做这个,还不是丢脸?”陈勤元看着褚名剑,生怕漏掉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但映着电视里的五彩光,陈勤元还真辨不清褚名剑此刻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褚名剑说道:“老陈啊,这就是你的偏见了。计生工作虽然这些年没有**十年代的时候抓得那样紧了,但还是很重要的,抓不好,可是要一票否决的。所以,也不能说呆在计生办就是丢脸。再说了,乡镇工作就是这样,哪里缺人放哪里。这和小陈没关系。”
“褚局长,可是,他一个男孩子,做什么工作不好,去做计生啊?”
褚名剑看看陈芒:“小陈,你当时报考的是什么专业?”
“文秘。”
“你研究生学的是什么专业?”
“比较文学。”
“哦。”褚名剑发出叹息般的一声,急的陈勤元坐正了身子,问道:“褚局长,怎么了?”
“没事,中文系还是挺好的,不过让中文系的高材生呆在计生办的确有些浪费了。”褚名剑看着陈勤元说。
“褚局长,您看,能不能让陈芒去您那里?”陈勤元问的相当小心翼翼。当年他们拒绝了褚名剑的好意,如今再提,让他有一种给脸不要脸的感觉。他一向是好面子的,若不是好面子,他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样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是,为了儿子的将来,即使丢了这张老脸,他也豁出去了。
“爸?……”陈芒紧张地看着陈勤元。这事,爸爸事先都没有和他商量过。陈芒心里有些怪怨爸爸的自作主张,但是看着他堆在皱纹里的笑容,他也不想拂了他的意。
褚名剑拍了拍口袋,又往茶几上看了看。大波浪妇女忽然说道:“怎么?又在找烟了?说好了的,不抽了。你也别找了,家里没烟。”
褚名剑笑起来。陈勤元却是有些坐立不安了。
许久,褚名剑终于开口了:“老陈啊,这事,若是放在去年,绝对没问题,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但今年,恐怕不行了。我已经不是局长了,岁数到了,退下来了。现在的局长,虽然我们关系不错,但是有些事,你知道的,很微妙。而且,我都退了,再让小陈进来,也没多大意思。再说了,港航局虽然不错,毕竟只能给个事业编制,小陈是公务员,转成事业编制,是不值得的。更何况,乡镇是个锻炼人的地方,小陈年轻,学历也高,发展空间很大。”
“可是呆在计生办,能有什么发展啊?”陈勤元苦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