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芒听出了他背后的意思。他这是在责怪他。尹航是府办主任下派双溪镇主持工作，整个清湖县都知道，他来双溪镇无非是过渡一下，回去后，肯定会更上一层楼。对于这一点，尹航也深信不疑。虽然，双溪镇问题不断，但这些问题早就存在了，并不是他尹航的问题，所以，他并不怕。他唯一怕的，就是没有服务好领导。作为府办主任，他觉得，在官场，有能力未必能提拔，没能力也有可能提拔，关键在于和领导的关系。把领导服务好了，和领导的关系自然就好了。这是尹航的官场哲学。

陈芒看了吴海波一眼，既然他不说，他肯定也不能解释，便只能笑了笑，点了点头。陈芒相信，尹航应该知道，他不打电话，应该是吴书记的意思。官场就是如此，有权力才有话语权。

在尹航办公室坐下后，一个青春靓丽的身影走了进来，给吴海波和陈芒泡了茶。女孩子标准的鹅蛋脸，一双眼睛生的格外漂亮，顾盼生姿，仿佛会说话一般。她出去之后，尹航笑道：“吴书记，这是我们的党政办主任顾姿，文章写的很漂亮。”

陈芒有些奇怪，吴海波没有提问的情况下，尹航竟然主动介绍这个党政办主任，看来，尹航想要提拔这个女孩子。

陈芒忍不住看了看尹航。

“说说吧，关于这一次今日聚焦曝光的有机玻璃加工企业的污染问题，你们有什么打算？”吴海波问道。

“吴书记，这个您放心，我们马上整改。整改的方案党政办已经拟好了，待会我们就召开班子会议，通过一下。马上启动。”

“你们的方案基调是什么？”

尹航的脸上滑过为难的神色，说道：“吴书记，双溪镇的有机玻璃加工企业污染问题是老问题了，我们先关停一部分，整改一部分，这个工作不好做啊！”

吴海波脸色微沉：“我刚从市委叶书记那边过来，叶书记很重视这个事情，你要妥善处理，别把这事给搞大了。我知道，这个事情是难，但是你要知道，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就是让你来挑担子的。你要胆子大一点，步伐大一点。”

“是，吴书记，我一定努力。”尹航猛点头。

吴海波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说道：“这段时间，双溪镇事情多，你的确也很辛苦啊！怎么样，是不是比在府办的时候还辛苦？”

陈芒看的出来，吴海波和尹航的关系不错。尹航作为府办主任，能和县委书记搞好关系，的确不容易。

陈芒见他们开始谈私事，便说要去洗手间，走了出来。党政办就在楼梯边，陈芒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一眼，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一张办公桌，顾姿便坐在办公桌后。也许目光是有温度的，顾姿抬起头来，看到陈芒，忙站了起来，笑容满面地说道：“陈秘，你们这么快就好了？进来坐坐吧。”

她的办公室，绿化很好，南北窗台上都放了许多绿植，绿泱泱一片，倒是挺养眼。他走进去，在靠窗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问道：“顾主任，一会儿，你把你们的整治方案发给我了。”

顾姿点点头，说道：“哎，最近忙死了。一会儿棉纺厂，一会儿有机玻璃厂，这个文件，那个方案，我打字都打的手抽筋了。”

“你的辛苦领导都看在眼里呢！”陈芒忽然想到尹航在吴海波面前介绍顾姿，便说道。

顾姿的脸色却微微有些尴尬，看了看陈芒，喃喃了一句：“我倒是希望他别老是看着我。”

陈芒看着顾姿，顾姿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摇了摇头说道：“我累坏了，胡言乱语呢，陈秘，你别在意。”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陈芒故意说道。

“没什么。”顾姿松了一口气。尹航看她的目光让她太难受了，有事没事就让她去他办公室，要这个要那个的，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被他逼疯了。

陈芒忽然往顾姿身边挪了挪，轻声问道：“顾主任，关于有机玻璃加工企业污染问题，你个人有什么看法？”

顾姿看看陈芒，想了想说道：“我是双溪镇本地人，从小生长在这块土地上，说实话，有机玻璃加工企业发出来的那种味道，真是太难闻了，对老百姓的身体是非常有害的。从老百姓的生命安全出发，我觉得，有机玻璃加工企业应该彻底整改。”她微微叹了口气，又说，“不过，整改是个弹性太大的问题。我感觉从我进入双溪镇政府开始，就没少做这个事，整改的方案文件都发了一箩筐了，问题却是越来越严重。”

“问题在哪里？”

顾姿看了看门外，耸了耸肩，苦笑道：“陈秘，你应该知道的。”

陈芒猜对了。

双溪镇有机玻璃加工企业一定和双溪镇政府内部有关系。

“你们政府工作人员在企业里有参股？”陈芒侧过身子，靠近顾姿，轻声问道。

顾姿有些犹豫。毕竟这是双溪镇政府内部的秘密，严格说来，这些行为是严格违纪的。她转过脸，看着陈芒俊朗的脸，诚挚的眼睛，说道：“陈秘，这事很复杂。”

靠的太近，陈芒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香味，一低头，不期然地看到她解开两颗扣子的衬衣领口，竟然露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两旁的高峰，肤如凝脂……一瞬间，陈芒只觉得自己鼻子发热，血液奔腾。陈芒忙移开了视线，平静了一下，才说道：“顾主任，有一种说法，越是复杂的问题，我们越要简单的处理。”

顾姿愣了一会，看向陈芒：“这几年，双溪镇的癌症发病率是很高的，特别是肺癌和肝癌，很多人都说，这些和有机玻璃加工企业有关……”

这时候，陈芒听到了走廊上的脚步声，他知道，吴海波和尹航的谈话结束了。不过，他并没有动，他想从顾姿这里听到线索。

尹航本要招呼顾姿送一送吴海波，在领导面前多刷一刷存在感，对她的发展有好处。可是，当他站在顾姿门口的时候，却看到她和陈芒并排坐在沙发上，身体靠的十分近，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顾姿侧着头和陈芒说着什么，姿势十分亲密。

从尹航第一次看到顾姿，他就看上她了。不过，他并不敢对她怎么样，他怕吓坏了她，平日里也只是叫她多到办公室跑跑，做点小事。此刻，看到她和陈芒如此亲密，他仿佛突然被人捏住了心脏一样，有点窒息。

“你们在干什么呢？”他有点不悦地说道。

顾姿有些惊慌地站起来，她害怕自己说的话被尹航听到了，一张脸绷得有些苍白，陈芒却不慌不忙，看向尹航，笑道：“尹主任，你刚才不是表扬顾主任文章写得好吗？我在向她取经呢！”

尹航看着陈芒帅气的五官，内心十分不爽，表面上却只是淡淡说道：“陈秘谦虚了。”

回去的路上，陈芒细细思考着顾姿的话，虽然她没有说清楚政府和有机玻璃加工企业之间的关系，但是，这个可以查。只要吴海波下决心。

回到办公室，吴海波把陈芒叫了过去，问道：“关于双溪镇有机玻璃加工企业的问题，你怎么看？”

陈芒有些看不明白吴海波，之前在车上，他没有问，在双溪镇也没有问，现在，他给尹航的基调已经定下了，为什么忽然问他？难道他是在考他？

陈芒想了想，说道：“双溪镇这些年癌症发病率在清湖县几个乡镇中是最高的，清湖论坛上有很多人说，这和有机玻璃加工企业的污染有关系。我个人觉得，这种高污染企业应该彻底整改，只有这样才能跟上建设生态镜州的整体目标。”

“彻底整改？”吴海波看着他，目光有些犀利，说道，“怎么个彻底法？”

“能转型升级的转型升级，不能转型升级的全部关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