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陈芒在葛婷的行政办坐了片刻，在报架上随意拿了一份报纸浏览着，葛婷看着沙发上姿态随意却又透着优雅的陈芒，内心里犹如被投入一颗小石子，荡起层层涟漪，片刻后，涟漪渐渐消失，又恢复平静。她开头笑道:“陈主任，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坐在我这里看报纸？”

陈芒抬头看她一眼，也笑:“怎么，不欢迎我？”

“欢迎，欢迎的很。”葛婷说道，“只是，你如今是贵人了，我怕招待不周，有些诚惶诚恐而已。”

“我看你是电视剧看多了，有些过敏。”

陈芒之所以坐在这里，一是等黄建国，二是因为行政办是整个政府里最信息灵通的地方，而葛婷又是一张快嘴，他想听听最近政府里最流行的消息。作为党政办主任，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掌握政府里的最新动态，包括最新的流言蜚语。流言蜚语虽然不能直接为领导所用，但有时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一些问题，对领导的决策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在追剧？”葛婷惊讶道，“陈芒，你不会在关注我吧？”

葛婷见陈芒沉默，心道:沉默便是默认。

陈芒忽然抬头问道:“最近，政府里有什么新闻，说来听听？”

葛婷知道，陈芒不是一个八卦的人，此时，他竟然主动来问她政府里的新闻，心中越发肯定，他这只是变相地在接近她，心中万分喜悦，便将最近听来的几件事都说了一遍，陈芒听着，也不觉得有什么新鲜，便保持着那个随意的姿势，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葛婷忽然神秘兮兮地看一眼门口，又说:“还有一个重磅新闻，不过这事，我也不知道真假，你可千万别说啊，当然，我知道你一向不是个八卦的人。有人说，招商上的徐璐和邱根茂有一腿呢，你说，这事有可能吗？徐璐年轻貌美，邱根茂又黑又胖，还满嘴黑牙，我觉得这事八成是某些人别有用心，故意侮辱徐璐。只是徐璐这人也的确奇怪，从来不和我们这几个女孩子作伴，整天就闷在办公室，要么就出去招商，倒是有点深不可测的味道。哎，陈芒，你倒是也说说啊！”

陈芒抬起眼睛看了葛婷一眼，又朝门外看了看，说道:“这种事，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哎，我还指望你这个高材生发表点高见呢。”

“我对这种事没有经验，也没有高见。”陈芒说道，眼角余光看到黄建国的身影走过去，忙站起身跟了过去。

葛婷见陈芒突然离去，连招呼也不打，喃喃自语道:“难道我刚才那句话让他生气了？不会吧？我也没说什么呀，他不会这么小气吧！？”

陈芒完全没有想到，他这一个动作，竟让葛婷一上午坐立不安。

黄建国见陈芒跟上来，知道他一定一直在等他，想到刚才邱根茂的交代，内心矛盾重重，只觉得这五月的太阳无遮无拦，热的厉害，似乎都沁出汗来了。他摸了摸额头，说道:“陈主任，还有什么吩咐吗？”

“黄主任，您严重了。昨天我和邱镇长、潘书记一起去了周氏印染厂协调死鱼赔偿问题，但周氏方面一直推脱老总不在，协调工作没有成功。这次事件已经引起了上级注意，而且当事人中还有省级媒体的人，领导的意思是，这事得快而漂亮地解决。黄主任，调查工作到底进行的怎么样了？”

黄建国看了看陈芒，觉得为今之计只有推，便说:“我待会就带人去现场，下午给你结果，你看，行吗？”

陈芒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企服中心的人明明昨天就做了调查，按理，这件事情调查起来并不复杂，怎么会还没有结果？还有，黄建国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到底是谁给了他压力？他回头看了看二楼邱根茂的办公室，想到昨天邱根茂在周氏印染厂吃闭门羹，想不通邱根茂为什么会让黄建国拖延结果？

或者，并不是邱根茂？

陈芒忽然想到了叶一清。难道是他在背后给了邱根茂压力？陈芒觉得这样更能解释得通。只是，叶一清为什么要帮助周氏印染厂呢？这次事件处理不好，他这个镇长也责无旁贷，他难道就不怕？

陈芒脑中思绪万千，一时却也理不出头绪来。他觉得还是先去现场看一看比较好，或者就能发现问题所在。

陈芒开了车往现场去，一路上经过商墓遗址，还有那一片片桑地，很快到了死鱼事件的鱼塘边，下了车，陈芒很快看到那一天跟姚典说话的那个农民，他看到陈芒，点了点头，说道:“你是政府里的吧？怎么？还要来调查？昨天你们不是来了几个人都调查过了？怎么，过了一夜，又要重新调查了？”

陈芒想到黄建国的态度，故意问道:“大伯，昨天的调查有结果了？”

那人哼了一声，说道:“这事不是明摆着嘛，还需要调查？昨天他们都说，是因为周氏印染厂的污水，不信，你自己可以过去看，非常明显。他们厂有个大排水管通到这边来的，不过，这排水管昨天已经消失了。”

从商墓村回来，陈芒心中已经有了底。邱根茂和黄建国大约受了什么压力，在调查结果上有所隐瞒。只是，他拿不出证据。回到政府大院，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姚典做了汇报。姚典当机立断:“不用等他们了，我直接联系县安监局，让他们立刻派两个人过来。”

“这样，会不会让事件升级？”陈芒问道。

“不打紧。反正这事县里已经知道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完美地解决后续问题，不让这事件升级。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将省级媒体招来。”姚典说完便直接给县安监局局长鲍永亮打了电话，姚典还是镇长时，和他有过几次接触，也算投缘。鲍永亮答应得很爽快。挂断电话，姚典给了陈芒一个任务:“县安监局的人马上出发，你负责跟他们联系。中午我在金婆娘酒家请他们吃饭。”

中午之前，黄建国给陈芒打电话，说调查结果出来了，原因不在州市印染厂身上，而是鱼苗本身有病毒。

挂断电话没多久，县安监局的人便到清水镇了，陈芒在路口迎接，直接开车带他们往商墓村去。调查工作持续了两个小时，结束时，已经是下午一点，结果和陈芒预料的一样，的确是因为周氏印染厂的污水。

吃饭的时候，安监局的人对姚典说:“正式的鉴定结果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们回去后得先跟领导汇报，然后再传真给你们。”

吃过饭，送走安监局的人，姚典抬头看了陈芒一眼，说道:“接下来的事，你帮我处理好。”

当黄建国将盖着企服中心章的鉴定结果发到陈芒手中时，县安监局的传真也正好到了，葛婷亲自给他拿了上来。黄建国也看到了，脸色立马变了:“陈芒，这鉴定报告是怎么一回事？”

陈芒耸了耸肩，说道:“我也不知道。”

“是谁通知县安监局的？”黄建国有些不满地看着陈芒，语气也有些不好。

陈芒笑了:“黄主任，我只是一个党政办主任，你也知道，还没有权力命令县安监局做事。还有，目前重要的不是谁通知了他们，而是，为什么他们的结果和你们的不一样？不过，这不是我考虑的问题，我的工作是将这两份报告拿给领导。”说完，陈芒拿着两份报告直接下了楼，走进了姚典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