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刚刚经过的朱亭,过去叫浦湾,因为亚圣朱熹南游讲学至此,才改成了这个名字。”当年北伐时,莫敌一步步的走过这条路,当年正值好学的年龄,什么都问,什么都记,把这条湘江的很多典故融进了记忆之,说:“五岭如一道屏风,挡住南行之路,唯有湘江,穿出了一道走廊,从岭北直通岭南。湘江和这条走廊成了通往南方的唯一正途。”
“那赣江不能到达岭南吗?”此时的周世铭,宛若一个好宝宝,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此次行程不止千里,让周世铭眼界大开。
“赣江发源于南岭之北,并不像湘江有这样一条走廊,到了尽头,便是茫茫高山。”莫敌说:“我在衡阳游干班时听一位叫梁采林的广东同学说过,从江西进入广东,走的是梅关古道,山道陡峭,崎岖难行,空身行走尚且不易,如果担货,更是艰辛。起湘江一水相通,舟楫可至,大不一样。更何况,在兴安,还有一道秦堤,联通漓江,可以直达南海。所以更多的人会选择这条路。”
一路闲聊,时间过得很快,午过一点,衡阳车站到了。
莫敌一下车,顿时被面前的人也震住了,月台站着两个人,一个少将军衔,一个校军衔,少将军衔的是刘敬之,校军衔的是梁采林。
随着不约而同的三声招呼,三人顿时搂在了一起。几个大男人,如同儿童一般,让月台也顿时活跃起来,周世铭很少见到莫敌如此感情外放,一脸笑意的站在一边,看着热闹。
只见杨汉烈在一边咧了咧嘴,自言自语说:“我不相信震不住你,这回,意外了吧。”
原来出发前,他让二十七集团军参谋部去电第四军,通知副参谋长兼情报处长刘敬之,到衡阳火车站接人,故人莫敌来访。
“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来?”莫敌欣喜的说。
“不是你电报通知我们的吗?”刘敬之反问。
莫敌转身看向杨汉烈,笑着说:“汉烈,是不是你干的?呵呵,谢谢,我喜欢。”
把杨汉烈介绍给自己的两个同学,刘敬之这才知道,是杨二公子通知的自己,还专门留下这份惊喜给莫敌。刘敬之热情的与杨二公子握手,告诉杨汉烈,已经自己在衡阳警备司令部安排了住宿接待,请一同前往。杨汉烈告诉对方,自己人多,卫士二十个,太过增加麻烦。刘敬之告诉杨汉烈,卫士好办,直接送去警备司令部,吃住全部由后勤军需安排。至于杨汉烈,必须在一起喝一杯,否则,对不起通风报信之情。
为了等候莫敌的到来,刘敬之和梁采林还饿着肚子,所谓空腹以待,可谓态度诚恳。快步走出车站,在火车站前面不远有一座回雁楼,一进入坐定,梁采林便一叠声的菜酒,叫得如同救火一般。
“你们怎么在衡阳?”莫敌问:“我记得你们应该在江西吉安才对。”
“过去曾经在吉安呆过,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后来随着吴伟军长的高升,我们第四军调到湘北,我还去第6战区司令部、长江游江防军司令呆过几天,元月份长沙大战结束,我们被撤下来,在衡东驻扎。估计接下来,还会去往吉安。”刘敬之说:“昨天,90师陈侃师长已经率部离开攸县,前往江西安福。明天,采林所在的59师新师长林贤察也将到位,一到位,59师也将动身,移防的地点是吉安。天纵你来得合适,晚一天,与采林失之交臂。”
“是因为日军进攻富春江,你们向东移防么?”杨汉烈问,他失去一次参战机会,正耿耿于怀:“日军想打通整条浙赣线,好一场大战,可惜我参加不了,真正气死老子。”
莫敌把杨汉烈调去贵州的故事向刘敬之说了说,重点突出杨汉烈不能参战的郁闷。对杨汉烈影珠山一战,刘敬之清清楚楚,更知道这个杨二公子是个典型的好战派,杨森怕他死在战场,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调往连日本人也见不到的贵州。于是安慰道:“这次日本进攻富春江,并不是一定要拿下浙赣线,主要是因为前几天,浙东一带的机场入驻了一批全新的美国战机,飞机从浙东起飞,光临了日本本土,对日本造成了极大的威胁,所以,这次日军作战,目的是为了摧毁所有浙东的我军机场,解除对日本本土的威胁,至于江西方面的作战,配合而已。二公子不能参加,也不必太过挂怀,不如先去贵州,练一支雄兵,仗还有得你打。”
听到刘敬之这番话,郁闷了几天的杨汉烈脸又回复了笑容。
第十四章 进阶(十七)
登衡阳开往桂林的火车,莫敌一身的轻快,从桐城一路归来,这一程才是真正的写意与轻松。一大早,先是送走了东去的梁采林,再是送走了西去的杨汉烈。杨汉烈在衡阳租了一辆汽车,今天要赶到邵阳,然后走路从靖州过黎平往榕江。梁采林今天师长大人到位,不能缺席,他的驻地在安仁县,必须在午之前赶到。送走了东西两路,衡阳开往桂林的火车也到了开车的时间。这一回,莫敌知道前方吃紧后方紧吃是什么意思,带着周世铭大摇大摆的走了最后一节车厢,不需要买票,只需要出示自己的派司,便能得到十分妥善的安排,有特权真好!
衡阳火车站在湘水东岸,一开车便是过湘江,从钢铁大桥飞速通过,扑面而来的钢铁围栏把周世铭很是吓了一跳,过了铁桥,回望湘江,周世铭才颇有所思的对莫敌说:“回望湘江,江水北去,而旅行者却一路向南,双方背离,自然越往南心情越差。记得读过唐王勃的《藤王阁赋》,里面有: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 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难道,衡阳一地,除了湘水北去还有更让人感怀的么?”
“有的。”莫敌说:“衡山之有一座回雁峰,大雁南飞,到了回雁峰便不再往南,转而回程,因为在大雁看来,再往南,便是不毛之地,必须归去。雁能如此,人何以堪,所以,回雁峰返,湘水北流,自古便成了绝唱。王勃让大雁鸣唱于衡阳之浦,而不是衡山之,山水合一,其意更甚。这句雁阵惊寒,能与渔舟唱晚同存,绝非偶然,必有他的道理。还有一首诗歌,也跟衡山回雁有关,只是诗歌并非出在衡阳,而是桂林,作者是唐人宋之问,他在登临桂林逍遥楼时慨然呤道:逍遥楼望乡关,绿水泓澄云雾间。北去衡阳二千里,无因雁足系书还。诗那份落寞,那份无奈,更是浮于纸,栩栩如生。”
“福哥,我难受。”周世铭抬起头来,眼含着泪,说:“我也越来越远离家乡,从此后,异乡陌途,所认识的,只有你一个。湘江北尚且能流入长江,流往安庆,我真不知道,怎么时候我才有机会再回安庆,再返桐城。”
莫敌伸手轻轻抚着周世铭的头顶,说:“古人云女生外相,出嫁从夫,认为夫之所在,便是家之所在。我虽然不敢苟同,却也不愿否认。我们已经成了家,无论在哪里在何方,在天涯在海角,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家在那里。古人可以伤春悲秋,你有我在身边,可不能效仿古人。”
周世铭不好意思的抬起头,在莫敌的肩头抹去眼角的泪花,嘴角边已经洋溢着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