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自己当时，骨子里的想法，是让川军顶往日军，以便自己从容打劫，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竟然成了这次作战的关键因素。

“我们真的没有想到，桂军能够在这个节骨眼给我们大力协助，而且配合得极为巧妙，攻其不可不救，直接捅了日本人的屁股。首先1056团把日军屯积在泗安的油料全部弄走，立即让日军的坦克趴了窝，有一些离开祠山岗开到半路，停在半路，不能再开动，连泗安都到不了。没有坦克的日军，战力下降了不只一半。所以第二天日军再全力进攻，我们才勉强挡住了日军的势头。当时我们144师和145师已经撤下，在广德与日军再战的是刘兆藜146师和杨启的148师，这样还把杨启吓破了胆，战后失踪，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听人说，这家伙去了外国。”

一伙人听得津津有味，刘处长们没有参加过这段时间的作战，147师不是第一批出川单位，在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四月国军全面整顿之后，才在杨国栋的率领下出川。当时，二十三军被裁切，144师也被取消建制。不久章平安接任147师长一职，把徐元勋调到147师任副师长，在去年10月，章平安升副军长，徐元勋接任师长一职。大家纷纷向莫敌敬酒，感谢莫敌对当年的川军施以援手，才能让徐大师长活到今天。

莫敌心里有愧，不敢多言，来者不拒，很快便酩酊大醉。这一次，他才真正意识到当年张光玮所言所指，战场容不下任何小聪明，或者你这边因为小聪明而获得一点蝇头小利，而其结果是让另一边遭受到额外的损失。日军牛岛实常二十师团占领长兴后，兵分两路，一路过泗安，一路宜兴，因为1056团在塔山扰敌，不仅吸引了整个山下崇武23旅团，还让东北军于藏山部予以协作。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是从大局考虑，则应该让23旅团和于藏山部在泗安兵分两路，一路往西进广德，一路往南到安吉，不仅能减小广德川军的压力，同时也可能在让隐藏在安吉一带的四十八军抓住机会吃掉部分日军。重新思考之前的战事，莫敌知道，当时的自己的确十分幼稚，如果换到今天，无论是战略还是战术，都将完全不同。

第十四章 进阶（五）

第二天，莫敌睡了从桐城出来之后的第一个懒觉，日三竿才睁开眼睛。临窗的小几边，周世铭正在看报纸，太阳从窗外射进，照在报纸的油墨，一晃一晃。

“几点了？”莫敌问。

“差不多十一点。”看到莫敌在床坐起，周世铭放下手里的报纸，说：“早我街走了走，吃了一碗凉拌冷粉，给你带了一碗，你洗漱后填填肚子，一会，147师政训处刘处长安排我们去他家吃午饭，刘夫人亲自下厨，说是要做几道重庆下江菜给我们品评品评。”

莫敌一边穿衣，一边自嘲道：“我昨晚是不是喝醉了？我现在只记得还跟徐元勋师长一起唱《满江红﹒怒发冲冠》来着。”

周世铭乐了，说：“你们几个都醉了，呼兄唤弟，丑陋不堪。小邓尉还清醒，之后安排人把你们一个个送回去。福哥你睡在床，做梦说梦话还是：喝喝！”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莫敌咕噜了一句，收拾起牙刷毛巾走出房间，洗涮间在楼下，要走到后院，厕所也在那边，一大早，那地方可谓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到了这个时间，人少了很多。

“酒还真是个好东西！”看着莫敌走出门，周世铭也来了一句。如果不是喝酒，莫敌哪能睡得这般死沉，估计昌江对面放炮也未必能够惊醒。自从认识莫敌，没有见他这么放松，每天准时起床，出操，还要打一套从立煌学回来的内家拳，睡到太阳升到天，这还是第一次。或者经常这样睡一睡，还能长点肉，男人大丈夫不应该如此瘦小，显得太没有气势。

当头发湿了水梳得精光的莫敌穿着行李唯一一身还算讲究的青年装出现在房门口时，一位国军弟兄也几乎同时出现在门口。

“请问是莫处长吗？”士兵问。

“是的。”莫敌回答。

“我是147师政训部刘处长的卫士，特来接莫处长过去。”士兵一口四川话，倒也客气：“我在旅社门口等候，莫处长准备好了出来。”转身走了出去。

“这也太客气了，我还打算一会街买点礼品，这回看来是没有时机去买了。”莫敌笑着对周世铭说：“我们手里，可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

周世铭笑着说：“别打肿脸充胖子了，想买拿得出手的东西，你还有钱吗？”

莫敌小脸一红，嘿嘿笑着说：“既然如此，不如难得糊涂一回。”

帮周世铭拉了拉衣襟，拂了拂头发，转身走出了房门。周世铭看着莫敌一套青年装下面一对布鞋，不由得摇头微笑。从桐城出来，两口子想低调，打算一路装穷，省得招惹事非。没有想到，被花子尖那伙人劫了一道，变成了真正的赤贫。

刘处长的家距离147师师部不远，也在昌江的西岸，这里，不是景德镇的老区，相对而言并不太豪华。刘家租住的是一套农家小院里的西厢，两间房，带一个小偏厦，权且当了厨房。刘家只有两口子，两个女儿放在四川老家，本来打算两口子来下江后，再生一个儿子，却不料一直没有怀，未能如愿。

刘夫人很会做菜，果然做了几道很不错的下江菜，所谓的下江菜，是重庆人对下江人做的菜的统称，所谓的下江人，泛指长江以下的人。重庆一带食物，以麻辣为主，一些下江人来到重庆，把下江的风味跟重庆传统品味结合起来，形成了一系统具备两者特色的菜肴，甚至还打出了不麻不辣也是川菜的口号。

在第一道回锅肉桌时，刘处长也拉开了话匣子：“天纵老弟准备哪天去鹰潭？”

莫敌回答说：“我打算明天动身。今天下午去老镇走走，也算是到景德镇一游。”

“欲品景德镇其三味，必须到河东，很方便，有浮桥。走过昌江浮桥，是河东，那里不仅有千年古街，还有不少古瓷窑，不小心在地拾起一片残瓷，或者出自宋代的官窑。”刘处长说得风趣。

莫敌大笑，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如今正逢乱世，只怕宋代官窖的真品也不值什么。

“如果明天一早走，可以在昌江东的车站坐汽车，单日去，双日回。今天是双日，明天正好有车去鹰潭。”刘处长说：“如果不急的话，过几天我们147师要移防余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

“军队移防，杂事不少，我不跟着添乱了。”莫敌深知一个师移防是个什么情况，立刻拒绝。

“天纵老弟是打算到了鹰潭，坐火车去萍乡吗？”看到莫敌点头，刘处长接着说：“这段火车不好坐，从进贤到清江，日军宪兵查车非常严格，稍有不对头，便是一枪收命。如果时间不赶，可以从鹰潭，取道金溪、南城，从宜黄到新喻。到了新喻，走出了日军的查验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