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坐。”尖下巴年人指着桌子对面的方凳说。
只有一张方凳,莫敌把周世铭扶过去侧身坐好,自己站在周世铭身后,让周世铭靠在自己身。
“贵姓大名?”尖下巴年人问。
“在下姓周,叫周世铭。”莫敌说。
听到莫敌的话,周世铭震了一下,下意识到莫敌说的不是平时跟她说的下江官话,是桐城官话,带着浓浓的桐城口音,莫敌在桐城呆的时间不到一年,能够说得这样一口似是而非的桐城话,也算相当不错。
“这位呢?”指着周世铭,尖下巴年人再问。
“这是我的婆娘,姓刘,叫刘如雁,我们两个都是桐城人。”莫敌继续回答。
“来东至做什么?”尖下巴年人问。
“我们家在桐城孟侠镇西大街开了一家周家杂货店,我这次是打算去浮梁进一些瓷器,回到桐城贩卖。”莫敌的话,三分假,四分真,他知道,这种类型的谎话,较容易得到对方的信任。
“周先生,我们这次冒昧请贤伉俪来做客,是想得到周先生的大力支持。”尖下巴年人到是很客气,显得很有教养的样子,说:“如今日寇犯境,民不聊生,我等国人,自当奋力抗日,奈何财力不足,还要请周先生慷慨解囊相助才是。”
“当然,当然,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虽为商人,大义还是懂的。”莫敌说完,很主动把自己的包袱解开,在一层层的包袱里,小心翼翼的找出一根小黄鱼,又打开周世铭背的包袱,也从里面弄出一根小黄鱼。接着,把吊在面前的皮袋打开,把所有的钱币都拿了出来,一起放在桌子。
两根小黄鱼,大大出乎对方的意料。尖下巴年人一脸的兴奋,拿起两根小黄鱼,对敲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是十足真金。
“很好,周先生对抗日很有诚意,行为可嘉。”尖下巴年人让人再检查了一遍莫敌的包袱,又在莫敌和周世铭身搜了一遍,挥手让莫敌两人离开。这时,有人进来,低声对尖下巴年人说:“政委,有一个徽州的商人,身的钱不够,写了书信,让家人来赎买,行不行?”
被叫成政委的尖下巴年人点点头,说:“可以,抗日不分先后,只要有效行。”
明目张胆打劫,堂而皇之绑票,十足有化的流氓!莫敌暗骂了一句,脸却十分讨好的说:“谢谢,谢谢。”
交了足够的钱,对方倒也客气,让莫敌两人与另外四人坐一驾马车,沿着山寨门外的土路飞快离去。马车走了约半个小时,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集市,赶马车的人让六人下车,回身离去。
六人这时一颗心才回到原处,地坐下,大感劫后余生。
坐了好一会,莫敌才站起身,走到不远处,问摆茶水摊的老人,这里是什么地方,老人用夹杂着怀宁口音的本地话告诉莫敌,这个地方叫白笏。莫敌听了几次听不明白,老人用手指蘸着茶水在小桌子写了“白笏”两个字,莫敌这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这里已属升金湖的腹地,远远偏离了大道。莫敌顺便问了一句距离此处约十几里的山匪都是一些什么人。老人看了莫敌一眼,问:你们也是被勒索的?莫敌点点头。老人也不隐瞒,如实告诉莫敌,花子尖这伙人是去年初在宣城被打散的赤军, 在这里占山为王一年有余,他们有纪律,不扰民,买卖公平,不调戏妇女,只是隔三岔五去那边公路搞一票。一看到有外地人被送到这里,白笏本地人知道,这两天要多多准备物资,因为过两天他们会大肆采购,本地人又能发一笔小财,做成一笔大生意。
难怪能够扎根在这里,原来如此。
第十四章 进阶(三)
看到天色将晚,哪怕莫敌一行六人离心似箭也无可奈何,今天晚只能在此地留宿。既然花子尖这伙人不吃窝边草,白笏这个地方也算是安全地带。更何况从这里走路到东至最少也要大半天,即使赶到东至也是下半夜了。更何况连夜赶路,如果再闹出点什么事,更得不偿失。在茶水摊老人的指导下,六人来到白芴街唯一的一家能够打尖还能够住店的伙铺前。大家七嘴八舌商量,打算典卖一些衣物,先找点东西填填肚子,然后住一夜。
进到伙铺里,莫敌惊讶的发现,跟自己同行的这些人都是人才,一个个自己的江湖经验都要丰富,他们身的钱并没让花子尖那伙人全部搜去,还有余数,有的藏在鞋底,有的藏进腰带,有个女人,把头的木簪子拧开,里面竟然是空,抽出里面卷成条状的物件,打开来一看,赫然是一张大面额的法币。
在莫敌深以为自己没有留一点后路而自责时,只见周世铭张开嘴,从嘴里拿出两颗黄金耳饰。原来,她从木屋里一出来,已经意识到见光的钱物肯定难以保全,于是把两颗黄金耳珠取下,含在嘴里,然后便装出一副胆怯的样子一直闭嘴不说话,设法保住这最后一点财产,不至于两口子沦落为赤贫。莫敌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个小娘子,也自己远远来得聪明。
白笏地方不大,没有当铺能够划开金饰,倒是伙铺的老板娘看了周世铭包头的那块褚红色的大围巾,开了个不错的价格。交易成功后,莫敌两口子不仅有了住店的钱,吃饭的钱,还有一些盈余。
第二天一早,吃了伙铺准备好的早餐,六个人租了一驾马车,出发到东至。马车速度不慢,午过一点便到了东至县城。四人有一人是东至本地人,热情的邀请莫敌等几人去家里做客。另外三人婉言谢绝,莫敌想到在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还需要有熟悉人带路去把两颗金耳珠换成法币,便接受了邀请。
这位东至本地人姓朱,在县城里开了一家书店,因为经常来往于安庆和东至之间,对花子尖的这伙人非常了解,带的钱不多,因此损失不大。莫敌叫他朱老板,他拒绝了,让莫敌叫他老朱,听起来亲切,应起来爽口。
莫敌问他,既然是本地人,应该对安庆到东至发生劫道事件不会陌生,怎么也会了招,老朱笑着说,因为要与安庆那边的老店结帐,他每个月都要去一趟安庆,如果时间从容,跟其他的客商包车再请县保安团押车去,人多,有人押运,花子尖的强人不会轻举妄动。有时候,事情紧急,又找不到合适的商队,也只能铤而走险。这一年,他挨了三次,已经见怪不怪,每次他带的钱都不多,即使有所损失也损失得起。莫敌说,之前听到响了两枪,是有人死了吗?老朱点点头,说,是官云相三十二集团军的一个参谋,进去之后破口大骂,对方开始还以为来了个什么牛人,一听说是三十二集团军的,二话不说,两枪爆头。莫敌点点头,官云相的三十二集团军在皖南围困了对方七天七夜,双方已成血海深仇,不留活口也可以理解。只是把政治之争变成个人之争,对方的心胸也足见狭隘。那年自己去涂州调停,了对方的黑名单,只怕从此难以化解,真要有落到对方手里的那一天,结局未必能三十地集团军的那个参谋好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