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了,菜得很精致,份量不多,色香味俱全。先是四小碗鸡汤,用保温的蒸笼送进来,桌后仍然烫手,四小份炒米,配在一旁。菜的小妹给每个小碗里放了一把精致的小汤匙,说:“各位贵客可以喝一点鸡汤,这个汤是煲了四个时辰的老汤,里面加了本店特配的佐料,汤汁浓郁鲜美。”按照小妹的指点,四人都喝了两口鸡汤,果然如小妹所说,鸡味纯正,有如广式的老火汤。这时,又听小妹说:“各位贵客可以把面前的炒米倒入鸡汤,又是另外一种风味,这是我们安庆著名的鸡汤炒米,请慢用。”把炒米倒进鸡汤,果然立即不同,香脆的炒米表面吸收了鸡汤的鲜美,入口更觉爽神。
第二道菜是石塘甲鱼,一桌,李仕贵笑着对莫敌说:“这道菜是专门为你点的。”“有何讲究?”莫敌问。李仕贵用公筷掀开沙煲里的甲鱼肚壳,夹了一块裙边肉,布到莫敌碗里,说:“甲鱼是好东西,特别是安庆石塘湖的甲鱼,《本草》说可补痨伤,壮阳气,大补阴之不足。你在巴洋河伤了肺,差点成痨,多吃有益。再加新婚不久,壮阳也是必要的。”说罢大笑。莫敌摇头不止,把夹在碗里的甲鱼吃下。
李仕贵准备的酒不错,是从江苏宿迁过来的洋河大曲,李仕贵是苏北人,对苏北酒情有独钟,李夫人和周世铭不喝白酒,的是绍兴花雕。
蓠蒿芽炒腊肉,山粉圆烧肉,安庆果然是城市,的菜式品味完全不同,莫敌深为自己不是食家而幸运,否则,在安庆西六县浸淫多年,竟然没有吃到一顿象样的,岂不十分遗憾。如面前这一道剑毫鳝鱼,鳝鱼并不稀,而所谓的剑毫也是天柱山的嫩茶叶尖,然而,自己在岳西潜山呆了那么久,没有人想过把这两样不想干的东西配在一起,组合成佳肴。
酒过三巡,说起话来也开始肆无忌惮起来,莫敌问:“仕贵兄,你怎么想着会改换门庭投奔南京?”
李仕贵苦着着说:“跟着我堂哥李守维,稀里糊涂的成了和平建国军。”
“这可是伪军!你不怕弄丑了名声。”莫敌说。
“谁正谁伪,不是你我说的。”李仕贵说:“如果说正统,南京占的份还多一些,重庆蒋政府,为了一己之私,把全国卷入战乱,实在是民族罪人。南京政府继承了先总理山先生的遗志,以和平方式建国,借助外力整顿秩序,力图以最快时间还社会以安定,还万民以和平,是为正途。”
“莫同学可能认为南京政府是日本人的傀儡吧!”一边的李夫人插话说:“事实恰恰相反,南京政府只是借用日本人外力为助力而已,因为日本人没有能力把南京政府变成傀儡。可以想像,一个小小岛国,物资人口有限。局限了发展规模,国之大,太大太大,日本虽有吞象之欲,却无吞象之力,假以时日,必将为国同化,说国话,写国字,拜国祖先,习国风俗,成为华民族的一支。到那个时候,到底是日本占领了国,还是国同化了日本,一目了然。”
莫敌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理论,有点接不嘴,原来伪军也有伪军自己的生存理论,也有自己的社会哲学,不过也正常,既然高尚者有高尚的墓志铭,卑鄙者自然也有卑鄙的通行证。他不打算再跟李仕贵纠缠这方面的面容,谈点吃喝玩乐,谈点同学情谊好。
然而,李夫人似乎并不想简单的放过莫敌,她不止一次听李仕贵说过,一个莫敌,顶三个建国军师。如今的和平建国军,散兵游勇遍地都是,一将难求,如果能够说服莫敌,让他转投和平建国军,不仅将军军衔唾手可得,而且自己也算立下一功,在周佛海主任那里倍有面子。
当她委婉的向莫敌提出,与其走返桂艰苦求学达到晋升之路,不如走终南捷径,转道南京,以莫敌的能力,只要投靠周佛海,以周佛海先生的地位,必能让莫敌走一条光辉之路。莫敌一脸微笑听李夫人说完,回答了一句:如果嫂子能够举出一个广西人进入南京政府的例子,莫某不需要嫂子游说,甘心投效。李夫人把所有知道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南京方面人物过了一遍,真找不出一个广西人,顿时哑口,此事只能作罢。
对于夫人动莫敌的脑筋,李仕贵在一旁看热闹,他早知道,莫敌是不可能倾向南京方面的。莫敌的政治意识十分淡泊,更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没有成型的政治思维。究其原因,可以追其根本,那是广西人都很老土,也很意气,打鬼子是民族之战,责无旁贷,但是南京与重庆之争,不关自己的事。在广西人看来,国政局既不姓蒋也不姓汪,姓李,老大只有一个,那是李宗仁,李宗仁跟着老蒋走,他们也毫不犹豫的走重庆的路,如果李宗仁选择了南京,他们也会随之转向南京。周佛海的人或者劝说其他地区的人有用,但是对广西人是无效的。
看到夫人无功而返,李仕贵乐不可支,幸灾乐祸的说:“怎么样怎么样,跟我之前说的一样吧!小聪明遇大智慧,是这种结果。”在接待莫敌之前,两口子曾因这个问题进行探讨,事实证明李仕贵是正确的。
“你已经尝试过了,也有了结果,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不许再提,死缠烂打,让人生厌。”李仕贵瞪了夫人一眼,旋即换了一副表情,对莫敌说:“天纵,我听说,在今年初的长沙会战,张智农殉国,是否真实?”
莫敌点点头,说:“是的,元月初,天炉之战最后收官时,他陪着几万日本人,一起融进了薛伯陵长官设置好的天炉之,也算死得其所。”
“没想到游干班的同学,他竟然去得最早。”李仕贵叹息说:“其他人你还有消息吗?”
“有的。”莫敌说:“第二次长沙大战后,刘敬之因功晋级诠述少将,从宜昌回到江西,任第四军参谋次长兼情报处长。梁采林的部队损伤严重,返回粤北整训,他虽然没有晋升少将,也得了一枚勋章。至于云南的罗锦伦,这些年一直在滇缅边境,在运输物资的同时,坚持着我们的走私大业,弄了一大堆的钱,可谓富得流油。我打算这次回桂林之路,走皖南进江西,顺便到第四军驻地,看望一下刘敬之,一抒同学之情,不知能否如愿。”
“如果见到老刘,不要主动跟他说起我。”李仕贵说:“他是情报老手,我的情况他肯定是知晓的,如果问起你来,你只说跟我打了一仗,打得我遍地找牙是。”
莫敌点点头,知道李仕贵与他的夫人不一样,他的夫人是个政治人物,而他,仍然是个纯粹的军人,脸还有颜色。
第二天一早,李仕贵送莫敌过了长江,安排一辆车,送到东至,接下来的路,只能祝莫敌两口子好运。
第十四章 进阶(二)
这个莫天纵,还真是搞鬼搞怪诡计多端!望着远去的三轮车,站在洪景酒店门口,李仕贵嘻笑不已。一大早,他来洪景酒店接莫敌两口子,在大堂里等了一会,从楼梯间走下一男一女,把李仕贵吓了一大跳。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有数,压根认不出这是莫敌两口子。莫敌头一顶薄毡帽,低低的压着眉毛,把本来小的脸压得只剩半截,一副金丝圆边眼镜,又占去了大半个腮巴。身是一件还算讲究的对襟直裰,下边一条束腰扎脚吊裆裤,裤裆差不多吊到膝盖,走起路来一拉一扯,很是滑稽。唯一正常是的脚下的布鞋,布鞋的底较讲究,钉了一层轮胎胶,起普通的布鞋经穿耐磨,一双能顶三双。周世铭也大大变样,小碎花的右衽大襟布衫双宽又大,吊到膝盖边,露出一条灯芯绒的裤子,脚下倒是一双皮鞋,半旧,还不太干净。与昨天的周世铭截然不同的是发型改成了农村小媳妇的抓髻,还罩着一条猪血红的毛巾,露出一张脸,绝不是昨天的白里透红,而是黄里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