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敌挤开船头抢着船的人，箭步走向水东门，跑向江南巷，他第一个念头是想知道在江南巷和东巷转角处的张公馆怎么样了。

在张公馆门口，莫敌看到急急忙忙想往外走的张香圃，连忙问：“张兄，损失如何？”

“损失不大！十字街了两颗丨炸丨弹，我的布庄也飞进了弹片，伤了一个客人。”张香圃说。

“那好！”莫敌说：“你这里要是一切正常的话，我想去警备司令部，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这里没有什么问题，这次轰炸，个月那次要厉害得多，警备司令部一定很忙，你只管去警备司令部看看。”张香圃说：“我还要去铺面看看，晚月牙楼去不成了，只能在家里随便弄点。”

“这个时候先不考虑这些，我先走了。”说罢，莫敌向八角塘方向走去。

桂林城，乱成一团。莫敌沿着盐街顺着王城东城墙走到八角塘，这里更是乱得不成样子，莫敌不知道自已应该去找谁，站在大楼门口，与来来往往脚步匆匆的其他人相反差有点大。

“天纵？”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莫敌回头一看，是钟纪，三十一军的少将参谋长。

第八章 游击 （七）

日本人的飞机飞走了，留下满城的弹坑和垃圾，火救灭了，还余下淡淡的白烟和刺鼻的焦糊味。莫敌并没有去到救灾第一线，而是跟着钟纪来到桂林城防司令部坐下喝茶。桂林城是桂林行政监督区的区治，自古有桂林山水甲天下之称，六百多年来，国泰民安少有战乱，最近的一次战乱还是明末，那也是数百年前的事了。民国二十四年，桂军在界首与红军打了一仗，把桂北打得一片大乱，红军走后，桂北一地横尸，正所谓千村薜荔人遗矢 万户萧疏鬼唱歌。为了对桂北一地进行整顿，广西区政府将兴全灌警备司令兼全县县长、桂林区民团指挥官兼参政监督、广西民团干部学校校长陈恩元任命为行政主任，这次任命，完全是为了达到稳定桂北几县的目的，陈恩元是全县桥人，在当地极有威望，可谓说一不二，有他坐镇桂林，北方几县谁也不敢异动。特别是从全县和淮安两地拆出的资源县，成县仅三年，县治竟然安置在之前全县的治所西延，全县治所则迁往全州。

“这段时间日本人轰炸桂林，累死陈恩元这个全州佬了！”摆弄着小几的茶具，钟纪说：“我们回到桂林，日本人的飞机也跟着来到桂林，从个月开始，隔三岔五来三五架飞机，在桂林城扔几颗丨炸丨弹，每次都会炸掉几座房子，炸死几个百姓，只是都不这回炸得厉害，把水东门沿正阳路一带炸得稀烂。”

“我们眼睁睁的看到日本人的飞机来轰炸，没有采取一点办法？”莫敌问。

“个月挨了第一次轰炸后，我向城防司令部提出了这个问题。这几次的日军飞机，都是从广州飞来，沿着桂江北，从平乐到阳朔然后到桂林，炸的区域也大多是漓江两岸。我当时提出，桂林多山，只要在漓江一线的山头设一些机枪位，肯定能打下几架飞机，日本人的九二式重机枪三脚撑可以立起来，变成对空机枪，这款枪有效射程一千米，最大射程可达四千米，算是打不日本人的飞机，吓也能吓他一跳。我知道你那里有这种机枪，还提议向徐平购买。但是建议提了也提了，谁也没有当回事，过了几天，韦云淞长官告诉我，让我以后别提这个意见了。”钟纪明显有气，说起话来拉枪夹棒的，不太顺。

“我可能知道一点原因。”莫敌笑着说。

“你知道？”钟纪怪的问：“你怎么会知道？”

“日军的飞机这段时间在可以到达的范围内滥炸，不外乎两个目的，一是了解我们这些地区的防御能力，为他们的下一步进攻进行火力侦察。再一个是寻找我们的军用机场，希望能够在作战之初先把我们的机场摧毁。”莫敌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才想起来，我从家里出来时，经过秧塘机场，那里全部伪装了，不仅飞机全部藏身在草绳编织的机棚下，连跑道也铺了一层假草皮，一旦发现有敌机过来，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把草皮铺，日军飞机在空看到的只是一片草皮而已。我们如果在漓江一线拦截，势必将飞机引向二塘机场和秧塘机场。两害相取其轻，为了机场，头只能牺牲桂林城了。”

“我操！老百姓的命不值钱是不是！”钟纪手里的杯子狠狠的往茶几放了下去，杯子里的水也洒了出来。

“肉食者鄙，只能见子打子，能够在机场和城市两方面权衡，已经很不错了，我们平时称为军事家和战略家的也不过如此。其实，被动防御永远不如主动进攻，总有一天，秧塘机场会被日军发现，现在要做的事，是加强秧塘机场的防御，去德国美国买回一些大口径高射武器，或者使用日本人的九二式重机枪，增加机枪的密度，组成弹，把日军的飞机引到那边去，当成空靶子干掉。那边人烟稀少，打下的飞机掉到地，最多能砸出一些泥巴，砸不到人。”莫敌一旦把问题想清楚了，又恢复了惯有的淡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本地毛尖，味道不错。”

钟纪呵呵大笑，站了起来，说：“传说天纵是四十八军的小诸葛，果然名不虚传！冬天桂林黑得早，又到了晚饭的时间，我陪你去观音阁那边找个小馆子，小喝一杯，王城那边被日本人炸得乱七八糟，想找吃的都难！”

莫敌指了指钟纪和自己身穿的军装，说：“去喝可以，换了衣服再去，国难之日，两个军人不去救灾，反而喝酒庆贺，我怕有人打我。”

钟纪大笑，伸手把莫敌头的军帽摘下，弄出一顶礼帽戴在莫敌头，头小帽子大，好象一只大桶几乎压到了莫敌的眉毛。再找到一件条纹西装褛递给莫敌，说：“把你的日式军大衣脱了，把这个套在外面，也勉强可以乱真了，起码别人看不出你是军人。”

莫敌笑着接过褛，不仅脱了大衣，连里面的军衣和武装带都一起取下，放在钟纪的办公室，只把随身的一把南部十六挂在腰，身习惯了带枪，一天不带不舒服，觉得少了点什么。钟纪也换了便服，头一顶鸭舌帽，身一件呢子大衣，与莫敌一样，腰里还是揣了把不离身的勃郎宁。

穿过东镇路，绕过鹁鸠山，是观音阁。观音阁是桂林北门一处古老的集市，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桂林城北方的商户大多会选择在这里安营扎寨，久而久之成了一处商贸集地。青石板铺的主道，鹅卵石砌的小巷，石刻、摩崖、老牌坊、处处散发出厚重的化气息。牌坊下古商道赶圩而来的农妇、满载着百货云集的各路商家、怀揣梦想的莘莘学子，让这个地方充满了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