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可以轮番上阵,叛军不行,此时神经早已在崩溃边缘,唯独心中的信仰在苦苦支撑,连最坚定的信徒都要快支撑不住了,这可是很少有的事情。
信仰终究有穷尽,而明军却无穷无尽。
城墙上,切迪瞧着城下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脸,喃喃道:“明军到底有多少兵力?”
其实也不多,满打满算三十万,不过明军打的是车轮战,看上去好似永无穷尽。
切迪的自信受到了极大的挫败,他是如今的奥斯曼之主,而他麾下的部队也是奥斯曼人的全部精锐。
他抱着极大的自信而来,现实却狠狠的给了他一耳光。
天上,风云在变幻着,在这个春季即将结束,夏季将来的时刻,德黑兰城上空竟然排布起了乌云,罕有地仿佛要下雨,在这里下雨可也是稀罕事。空气仿佛加重了一般,有一种整个天空都要压下来的错觉,而风依然强劲,夹着沙尘击打着人脸,云层中偶尔响起霹雳,似乎这场雨的雨势还将不小。
切迪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谬感,这里居然会下雨。
明军忽然涌出这么多的兵马,而他的信仰即将崩塌,更荒谬的感觉是,在半年之前他还胜券在握,现在却仿佛被死亡拉住了双脚。
这德黑兰便好似一座囚笼,将他死死的困住了。
这座千古名城,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而水草丰美,土地肥沃的瀚海城则是最佳的诱饵。
切迪觉得他好像一头猎物,被远方明军三十里连营里,一双冷峻无情的眼睛冷漠的盯着。
他环顾周围,四面多山,只有西南方一条通道,还牢牢的控制在他的手中,可是……明军为何允许这条通道的存在?
正是通过这条通道,这条生命线,他才能将德黑兰城守到现在,可……切迪脸色剧变,他明白了。
这条通道是明军统帅,故意留下的。这哪里是什么生命通道,这分明是通往地狱之门,正是通过这条死亡之路,无数的信徒响应他的号召,源源不断的从各地赶来,投入到永无休止的守城大战中,然后一个
个悄无声息的死去。
他们最终的下场,是成了明军的战功。
毒计,好毒的一条计,明军这是要打断奥斯曼人的骨头啊。切迪越想越是心寒,他出身奥斯曼王朝内部的实力派,这也不算是什么王朝,而是一个松散的部族联盟。在这个联盟里,素来都是唯实力是从,遵守的不是祖宗法制而是
丛林法则,经常因争夺汗位而搞得天下大乱。
他们将半游牧帝国氏族制的观念,从私法领域移到国家法律领域,王朝被认为是整个汗族的财产,可以分封也可以抢夺,有时强大的附庸完全不承认帝国首领的统治权。
而大汗对太过强大的威胁者也时刻警惕着,有时候这种警惕甚至还超过了对外族的戒备。
切迪年幼时,他的叔叔就曾拥有过威胁到切迪的父亲,巴兹尔大汗的实力,为了削弱弟弟,两家甚至刀兵相见,兄弟俩结成了深仇大恨。
后来切迪的家族战败,不得已迁徙到偏远之地,逐渐恢复实力,直到明军从遥远的东方杀来,以横扫之势占领了这片土地。
这乱世,倒是给了切迪重新崛起的机会,收拢了人心的切迪开始掌握军政大权。
可是他突然惊恐的发现,不论这一仗结果如何,他的实力都大大的削弱了,等待他的将会是各部族永无休止的争权夺利。
他突然明白明军为何不急着进攻了,他上了马城的当,通过这场战争,明军越打越强了,而奥斯曼人的子民在不停的流血,在死亡。
“此地不可久留!”
切迪打定了主意,不能再损耗自己的实力了!
再打下去,他这个汗王的宝座可就不稳了,这个仗不能再打下去了,这一切该结束了。
城外,三十里连营。帅营里马城闲庭信步,德黑兰城能不能攻下,他并不关心,所谓上兵伐谋便是如此。
马城不在乎这场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他拥有无穷无尽的兵员,背后是亿万亩土地。
他巴不得这场仗多打几年,他要让奥斯曼人不停的在德黑兰城流血,直到血液流干,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他要把这些异族慢慢放血,然后连皮带骨头嚼碎了,吞下去!同一时间,巴格达。
经过了长途跋涉之后,终于,切迪之子赛康踌躇满志地抵达了巴格达,此时护卫他的骑兵已经是疲惫不堪。
作为曾经的世界名都,文明之城,巴格达城早已不复昔日的荣光,早在三百年多年前,成吉思汗的孙子,号称天命之主的旭烈兀,挥师攻占巴格达,腐朽的巴格达守军一击即溃,而攻进巴格达的蒙古军大开杀戒。
即使是旭烈兀本人保守的估计,也自称屠杀了二十万人,哀鸿遍野的巴格达从此元气大伤。
之后巴格达又再一次遭到鞑靼人帖木儿的血洗,在鞑靼人如雷霆闪电般攻陷这座城市后,又如洪水烈火般毁灭了它,巴格达几乎夷为平地,成为了弃绝之城。
历经两场浩劫的巴格达劫后重生的蹒跚步伐,在地区军阀你争我斗中苟延残喘着。
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
堂堂文明古都,成为草莽军阀的混战之地。
尔后随着波斯帝国和奥斯曼帝国在巴格达的逐鹿,巴格达已经失去了对自己命运的主宰权,后来被北奥斯曼帝国纳入版图。
在自大的土耳其人统治期间,巴格达作为一个行省的首府,在全新的行政等级体系下,帕夏成为这座城市的最高统治者。
然而波斯帝国也一直对此贼心不死,在奥斯曼帝国垮台之后,波斯人趁机占据了这座城市。
等到奥斯曼人打了回来,波斯人又重新投靠了切迪。
乱,这里就是一块混乱之地。
“走,进城!”
作为大汗之子,赛康背负着家族存续的使命,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了德黑兰,他麾下这几千骑兵,都是家族里最勇敢的战士。
他逃离了死神的掌控,心情轻松。
“等等!”
在前头开路的轻骑,猛然间勒住战马,看着前方的巴格达。
静,太静了,不同寻常的安静。
战马有些难耐的喷着响鼻,扒拉着蹄子,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很快地面微微震颤了起来。
“敌袭!”
“后面,在后面!”
超过两万名骑兵,在远方地平线上出现,如一团团红云席卷而来,马背上身穿红色战袍的骑兵颠簸着,起伏着。
“明军!”
赛康骇然大叫起来,这里哪来的明军,明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进城,快进城!”
生死一线间,此刻他距离巴格达城只有不到十里,全速冲刺,必定可以在明军赶来之前进入城内。
“希律律!”
生死关头赛康红了眼,在家族骑兵护卫下,向着十里外的巴格达城疾驰而去,一旦被明军追上,赛康的生路就没了。
“呜呜呜!”此时,巴格达城内响起凄凉的号角,城内伏兵四起,一个个包着头巾的白袍士兵,骑着马举着弯刀,挡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