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洛校从昏迷醒来，却无法动弹，全身酸痛便如同散了架一般，发着高烧，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钻心的疼，外面是寒风肆虐的冰天雪地，破旧的帐篷，重伤的校便如同一块烂肉，被看守随意仍在一旁，不理不问。绝望，年轻的俄国校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因为高烧面色赤红，闭目等死。

营外，一队轻骑飞至。

“来骑止步！”

营门处守军纷纷端起轮火铳，严阵以待，那队轻骑在两百步外勒住战马，亮出腰牌领章。铁骑护卫，一位白面无须的年轻军官，傲然挺立，亮出一面黄铜烫金的精致腰牌，一抖军服领子，便露出校尉的两道铜线，闪亮亮的，被阳光一照十分刺眼。

“开门！”

俘虏营守军吓了一跳，慌忙放行，小队官一溜小跑迎了去，不免赔笑恭维几句，这般年轻的校尉，那还了得，指不定是开原老城哪一家的少年勋贵，说不定和大都督还沾亲带故，招惹不起呀。轻骑半步不停纵马入营，李泽清很享受这种虚荣，白面无须的脸，尽是严肃。

李泽清，官拜校尉，江南名医李时珍的玄孙。

滚鞍下马，李大人背起药箱，从怀掏出一份公，左右士卒却没有敢请看他的，态度反而更恭维了。现如今随军医官，在明军也是人人敬重的角色，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没人愿意得罪这位李校尉。李泽清受命给戈洛校治伤，心尚有满腹狐疑，不过重伤是个被俘的敌酋，死死了，犯的着如此大费周章么。

他却不知马城的心思，为何要救治这个戈洛。

小队官殷勤的将李医官领进帐篷，李泽清打眼一瞧，左看右看，也瞧不出此人有何过人之处，要说此人有什么特别，那便是年轻，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敌酋，兴许是俄国人的显贵皇族吧。给那敌酋除衣，以烈酒擦洗伤口骨折处，瞧着那敌酋茂盛的毛发。

“蛮夷！”

李泽清心颇为鄙夷，军令在身，却仍治的小心谨慎。

烈酒擦身，灌了药，那敌酋沉沉睡去，他却不知这个戈洛校，便是后世签订尼布楚条约的罪魁祸首。马城命人救治他，心是存了私心了，马城心恨极了此人，便要想将他救活，再让他眼睁睁瞧着东欧联军覆灭，可是没安好心的。

五日后，二月的外兴安岭越发寒冷。

虚弱的戈洛校摇晃着走出帐篷，冷风袭来让年轻的校险些栽倒，放眼望去生生打了个寒噤，被不远处那般壮观的景象惊呆了，吓傻了，他终于晓得明军为何要屯兵于此，原来是在酝酿着一个大计划。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成王败寇

戈洛校面前，竟是一个大型工程的冬季施工现场。

浑浑噩噩的俄国校被吓蒙了，一个激灵惊醒了，视线所及处竟是一条宽阔的河道，他本能的想掏地图，手怀摸索了一阵，却猛然惊醒，他的随身物品早被搜走了，他现在是个可怜的战俘。

凭借脑模糊的记忆，戈洛惊出一身热汗，斯塔诺夫山与东西伯利亚山脉，两山之间似有一条大河贯穿南北，应属于勒拿河的一条支流，明人竟然在这条大河的南端施工，意欲何为。这一惊非同小可，细看十余里外的大河之畔，淤泥遍地，人声鼎沸，明人竟然在拓宽河道。

年轻的戈洛校，身体的困倦不翼而飞，惊呆了。

任他绞尽脑汁的苦思冥想，也始终无法理解，明人花费人力，物力拓宽这河道，清理淤泥有什么用。常年的军事生涯让他心隐隐生出畏惧，总觉得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戈洛越看越发心惊胆战，很想派人直奔雅库茨克堡，提醒联军小心防范来自河的威胁。

然而终究是痴心妄想，如今他只是一个自身难保的战俘。

“开饭了！”

不远处，两个身穿大红棉甲的看守，十分粗暴的将一筐吃食仍在地，破烂的木箱被一脚踹翻，一个个黝黑的植物根茎滚了出来，沾了雪，瞧着难以下咽的食物，却让重伤未愈的戈洛直吞口水。

呼啦，俘虏营一个个乞丐一般的俄兵，涌了过去。

戈洛校麾下所属，也算精锐，一个远东地方骑兵团，满编一千两百六十八人，兵员多来自俄国北方。地方骑兵团，便是俄军大举进入西伯利亚之后的新编制，为了满足西伯利亚作战的需求，俄军也在朝着常备军的方向发展，这样的地方骑兵团俄国人一共建了五十个，总兵力超过六万人。

然而让戈洛沮丧的是，这样的一个满编骑兵团，竟被同等人数的明军，砍瓜切菜一般收拾了，这让他实在难以接受，原本是信心满满率军开拓远东而来，却被当头一记闷棍砸的发蒙，什么雄心壮志都消散了。

俘虏营，喧嚣混乱起来。

瞧着一个个昔日部属如同疯狗一般，趴伏在地，撅着屁股抢食吃，为了少许食物甚至大打出手。有的拼命将食物往嘴里塞，还有的狠狠的掐着对方的脖子，从对方嘴里将食物抠出来，野兽一般的嚎叫声，嘶吼声，扭打成一团，校大人倍感屈辱。

俄国贵族骄傲的头颅低下了，软弱，无力的感觉浮心头。

“混蛋！”

“列队！”

校按捺不住心怒火，拄着树枝，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咒骂，呵斥着昔日的部下们，试图维持一支军队的军纪。没奈何才走出去几步，便被汹涌的人潮挤倒，踩踏，没人还顾忌他这个团长，更没人在乎他的贵族身份。

六百多士兵在饥饿，食物面前丑态毕露，那还顾忌什么见鬼的军纪。

嘟嘟嘟！

混乱看守的哨子响了起来，凄厉的哨子声，呼啦，营门外冲进来一队荷枪实弹的明军，抱着火铳挎着刀，一队身披大红的棉甲的明军冲进军营，砰砰砰，不耐烦的明军用铳子，惩戒了在泥泞争抢食物的野狗们。

几个倒霉的俄兵浑身满血，抽搐着，嚎叫着栽倒。

大批俄兵见势不妙便一哄而散，抓着食物，奋力咀嚼着，连滚带爬的跑回冰冷泥泞的角落里，双手抱头蹲伏在地。被几百双脚踩踏过后的雪地一片狼藉，只有散落的食物残渣，还有几具正在抽搐的尸体。明军不依不绕冲进角落，抡起火铳猛砸一通，几个倒霉的俄兵被砸的满脸是血，惨叫着栽倒，生死不知。

咣当！

厚重的营头猛的关，俘虏营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寂。

“老爷，老爷！”

良久，戈洛校才从昏厥醒来，一声惨哼，胸口骨折处钻心的疼，人却躺在他的破烂帐篷里。

红肿的眼睛睁开，便瞧见一张熟悉肮脏的脸，那张肮脏的脸露出笑意，一嘴参差不齐的烂牙让人做呕，戈洛却觉得十分亲切，生平从未觉得他的随从如此可爱。身为贵族出兵打仗，身边总是要带几个随从的，失散的随从不离不弃，让校感受到了一丝人间的温暖。

“老爷，吃吧！”

那有些蠢笨的随从露出白痴一般的憨笑，讨好的递过来一块食物。

年轻的戈洛咽了口唾沫，在尊严和生存之间做了几秒钟的权衡，终究还是扔掉了贵族的体面，狼吞虎咽的咀嚼着，似乎是某种植物的根茎，早凉透了，冻硬了，戈洛却吃的咯吱作响，这种植物的根茎倒不难吃，还很香甜。

嘿嘿，那蠢笨的随从蠢笨的咧嘴笑了，年轻的俄国贵族竟也嘿嘿的傻笑了起来，绝望有些癫狂。

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