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便如同回到了当年的喜峰口，他领着两百骑与数千八旗兵对冲时那般艰难，自出镇塞北以来从未打过这样艰难的仗，很快陷入到兵力入不敷出的窘迫境地。帅营，竟鸦雀无声，参谋官们额头冒汗在调动着部队堵缺口。

一营一营的兵力派了出去，左支右绌，然而李争鸣打老了仗，战阵经验何其丰富，偷过掩蔽所方木料的缝隙，瞧着天色，半个时辰，再过半个时辰天黑了，天一黑他便会得到喘息之机，重整多处被突破的防线，重压之下的明军苦苦支撑着最艰难的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便是李争鸣发迹后最艰难的一刻。

在李争鸣的余生，每每午夜梦回在绝望惊喜，做的都是这一刻的可怕梦魇。

前线三十里长的防线，处处告急的明军在苦苦支撑。

大明新军的韧性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多处防线被突破，伤亡惨重，整条防线却大致保持完整，竟未全线崩溃。三十里长的战线处处激战，几处被突破的明军阵地陷入短暂的近战后，归于死寂，直至夜幕降临明军才借着夜色的掩护稳住了阵脚。

斜阳落山，夜幕降临，全线进攻的东欧联军被夜幕阻隔，攻势放缓。

这便给了明军可趁之机，借着夜色的掩护调动兵力，竭力反击，堪堪稳住整条防线。李争鸣施展浑身解数四处拼凑兵力，连三千辎重兵都顶了去，却仍旧死死扣着手八千铁骑，按兵不动，藏在随时都能出击的山腹养精蓄如，保持着人和马充沛的体力。

深夜，子时。

丁怀仁拖着一条伤腿在一个士卒搀扶下，拄着一根树枝在密林间艰难的穿行，一步高，一步低，高大杉树遮掩下周遭黯淡无光，一不留神便撞在一个瘦弱的背，牵动伤处疼的丁怀仁眼泪都下来了，又不敢吭声。打从前线败下来，他便有些晕头转向，跟着兵队的人在林间穿行。

前头，密林间人影一闪而逝，打出代表安全的手势。

“歇了！”

前头传来一声低喝，丁怀仁便如同被抽调了全身的力气，身子一歪便踉跄着坐下，大口的喘息起来。

嗤啦！

一个士卒点起火把，竟被一个兵队老卒咒骂了一声，将火把抢过去踩灭，三十多个明军士卒被老兵的威严，竟然吓的大气也不敢出。三十余人在黑暗摸索着，寻了块干净处藏身，便取出水袋大口大口的灌水。丁怀仁大口的灌着凉水，心沮丧，他竟丢失阵地成了散兵游勇，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一片悲观，便只有十余个兵队锐卒仍身手矫健，分出一半人警戒，树，这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战意仍是十分高昂。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反击

丁守仁瞧着一棵树，正在仰头喝水的一个老卒，还有那老卒手长身管的火铳，心大定，这口气泄了便觉得腿箭伤钻心的疼，便如同散了架一般，虚弱乏力，再瞧瞧夜枭还精神的张大人，心惭愧，此时方知兵队之骁勇善战，为什么吃最好的伙食，拿最多的军饷抚恤。

四十余人便在密林安顿下来，进食，休整，救治伤患。

不多时，数十步外响起一声低喝：“定边！”

“平北！”

对口令，便有一个老卒领着十余明军残兵钻进林子，那十余人尽是狼狈的明军残兵，几乎是人人带伤，被兵队的人发现便引了过来，那十余残兵惊魂未定，进了林子瞧见大批友军便如同有了主心骨。夜渐深，挨了箭伤的丁守仁沉沉睡去，耳边一夜嘈杂丁守仁却一无所知。

恍惚间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丁守仁便被眼前攒动的人头吓了一跳。

撑着树枝奋力坐起来，大吃一惊，原本只有数十人的队伍竟扩充了数倍，一时间也算不清有多少人，总有数百之众，心了然那些兵队的老卒，竟在他昏睡时在周遭钻来钻去，便如同不知疲倦的仓鼠一般，将一队队残兵聚集起来，竟起了数百之众。

此时，明军已然与欧洲军搅成了一团，双方前线部队犬牙交错纠缠在一起，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大规模夜战。夜战，本是旧明军的一处软肋，一打炸，动辄夜啸而致全军崩溃，现如今这极北之地漫长的黑夜，却让几近崩溃的明军有了喘息之机。

大明新军在夜战的表现佳，凭借的，便是严密的组织能力，先进的新式军制。野战不利，想必是克里米亚汗也未料到的变数，当代克里米亚汗杰依本格莱，是克里米亚汗国正统，格莱家族的纯正血脉，这位大汗的正妃却是个奥斯曼土耳其女人。

如此，大都督府下属参谋司得出结论，大明倘若打痛了这条恶犬，克里米亚汗国背后的主子奥斯曼帝国将卷入战争，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汉唐之后，原国对亚失去控制的时间太久了，自然便搞的强敌环绕，国事便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子时过后，深夜。

随着深夜的降临，明军防线面临的压力骤减，多处防线被突破，被绕击，险些分崩离析的战线稳定了下来。军大营，李争鸣活动着僵硬冰冷的手脚，终是长长的送了一口气，却又不免恼羞成怒，他自从喜峰口发迹，出镇北方，何曾打过这样狼狈的仗。

据险而守还是预设阵地，才打了一天竟险些全线溃败了。

倘若不是将士们忠勇，他李争鸣便要身败名裂，成了败军之将了，这让他如何心不羞恼。下头，汗流浃背的参谋官埋头处置着紧急军情，不停的在地图将战场态势标注出来，触目惊心，在三十里长的战线明军全线败退，便只有一些坚固的支撑点，还在支撑着整条战线。

两军相争，李争鸣心恼怒，却并不怨恨当面强敌。

两军相争便是以死相拼，李争鸣心恼怒的是西北那些乱民，国有难，西北必乱，西南那些土司也居心不良，都该杀，倘若不是西北叛乱，辽骑主力被迫入关平乱，他又怎会落到如此艰难的局面，没了辽骑主力的存在，塞北明军便如同失了魂。

心羞恼，仗还是要打的，李争鸣身经百战瞧一眼战局，便知今夜是他和五万将士的生死关。今夜倘若不能反击回去，天一亮，整个战局必然无法挽回，这必然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拉锯战。起身手按着地图，李争鸣便下令全线反击，能联络的各部赤膊阵，全线反击到天亮时为止。

这极北之地的夜晚十分漫长，算一算时间他还有两三个时辰用来反击，时间足够了。看一眼怀表，李争鸣给各部预留了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半个时辰后那便是不分主次，不管前头有多少敌兵，冲锋的哨子一响都得冲去，哪怕前头是刀山火海也不能退缩半步。

半个时辰后，不能如期发起反击的，那可是要吃军法掉脑袋的。

马城独创的参谋制度，保证了明军反击的协同，三十多个参谋官率少量铁骑护卫，赶赴前线指挥反击，明军严密的组织，森严的军纪保证了反击的力度，这些参谋官抵达前线后，便地将打散，溃败的各部明军重组，讲打乱的编制重新建立起来。

在如此危局下，马城苦心经营十年的大明新军，在绝境下爆发出令人瞠目的强悍战斗力。

“拜托了！”

李争鸣站在辕门外，看着漆黑的夜空回身便屈尊降贵，向着准备赶赴前线的亲信参谋官们，行了一礼。三十多个军新贵，青年英才挺胸抬头，啪的行了个捶胸礼。

“死战吧，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