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城安坐在暖阁,看着李争鸣之妻王贞喜极而泣,与一个丫鬟抱头痛哭,不免好言劝慰几句。一侧,卢象升则喜形于色,如释重负,他的弟子门生立下如此大功,他这个做老师的面子也十分光彩。打走了痛哭失声的王贞,与卢象升两人议论起来,该给这心爱大将叙个什么功呢。
最后定的是驻外蒙军总制官,定员五万,升将军。
外蒙驻军,扩军已成必然之势,这支部队占据了亚一隅,正面面对正在向东南方向疯狂扩张的沙俄军队,扩军,升格已成必然。如此,官升一级的李争鸣,正式成为辽军震慑一方的方面大将,独领一军,一时无两。
同一时间,关内,陕西。
四月间,陕西甘肃交界处的天水,气温回升,冰川河流解冻,万物却没有复苏的迹象,连年干旱,草木野兽近乎绝迹,赤地千里。
天水城,清晨。
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困居在城墙下避风的流民便蜂拥前,领去官府赈济的粥饭。
呼啦!
一营明军从城门处排着队跑出来,亮出火铳对着涌过来的流民,大声呵斥起来。
“退,再退!”
“无故喧哗者,斩,欺凌弱小者,斩!”
一个身穿大红军服的明军将官,提着刀,扯着嗓子嘶吼起来,在黑洞洞的排铳威胁下,大批流民心生怯意,纷纷后退,数万流民聚集之地竟无一人喧哗,反而死一般的安静,便有些渗人了。
咣!
几十桶白粥从大车抬下来,在明军士卒呵斥打骂下,数万流民排着队领取粥饭。
不多时,城门外,城墙下便都是呼哧呼哧的喝粥声。
城门楼,数位官员,将领,华服商贾皆叹息哀伤。
傅宗龙穿一身蓝色五品武将官袍,黯然道:“百姓如此艰辛,这一回,亏得了两位贤侄鼎立相助。”
一侧,方世鸿,周云荫两人不敢托大,慌忙寒暄一番:“傅大人言重。”
傅宗龙以八千陕兵镇守天水,威慑东南,西南两个方向,一边种地一边收拢流民,一边开荒一边将流民一批一批送去塞外,这回已经是第四批了,听闻官府施粥,流民便从四面八方赶来,很快便聚起五万之众,并且人数越来越多,估摸着这一批出长城,奔塞外移民的流民又得有十万之众。
周云荫掐指一算,算这批流民甘陕百姓,已有近三十万众成功抵达辽东,外蒙,沿途冻饿而死的也有十万。傅宗龙在甘陕已竭尽全力,能救助的流民也不过区区四十万,而大明西北有多少人口呢,千万人总归是有的,杯水车薪呀。
周云荫猛然记起妹夫,辽王马城的原话,关内之乱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力。
关内之乱不是军事问题,是民生问题,这是马城早已铁口直断的。
施了粥,便有一个个读书人出了城门,站在高处宣讲起来,天水城无力救济全陕百姓,只得往塞外移民,大讲特讲塞外的好处,遍地黄金,鱼鳖虾蟹,棒打袍子瓢舀鱼呀,到了外蒙,辽东大家便有活路了。不讲倒还罢了,这一宣讲,城外顿时哭喊声一片,孩童,妇人抱头痛哭。
城门楼,曹诏颇为不耐道:“与这些愚夫愚妇,讲也无用。”
傅宗龙颇为愁苦道:“总是要讲个通透明白,以安民心。”
一侧,方世鸿早看不下去,竟怔怔的失神了,这时竟记起马城所言,所作所为,何谓开民智,兴大明。方公子呆看城外愚夫愚妇呼天抢地,哭一把眼泪抹一把鼻涕,心凛然又敬佩,朝着东边的辽东方向拱了拱手,以示敬服。见了这般末日般的地府景象,方知马兄早有先见之明,大明这一套愚民,弱民的法子不能再维持下去。
第七百三十四章济世
愚民愚妇哭闹了起来,不愿背井离乡去未知的塞外讨生活,一些本地名士,读书人宣讲到口干舌燥便一甩袖子,怒而离去。
“愚夫,愚妇,不可理喻!”
傅宗龙亦百般无奈,只得命麾下陕兵以军法行事,命曹诏以行伍之法管理流民,火铳逼着,刀架在脖子,驱赶数万流民在城外安顿下来,只等天气再暖和一些,便以骑兵护送北出长城,第一站便是辽河河套物资充裕的草甸集。
“噤声!”
“喧哗者,鞭,作乱者,斩!”
曹诏施了一礼大步下了城门楼,颇为不耐,带着麾下精锐陕兵涌出城门,架起枪托砸翻了几个倒霉鬼,一队队陕军士卒火铳,腰刀威胁下,近五万流民哆嗦着,扶老携幼往城外洒了石灰粉,早已规划好的营地走去,扎营,安顿下来。
城,傅宗龙抱拳一礼到地,感激道:“此一回,得亏了周兄的鼎立相助,日后,这甘陕之地仍得周兄鼎立支持。”
周云荫还了一礼,客气道:“大人言重,这粮食,银元接济并非周某一人之力,此是辽东总商会,三十六家分会的决议,傅兄不必如此。”
傅宗龙一呆,竟有些听不真切,总商会,分会,决议这些新鲜词汇,他竟听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然。
周云荫自是唱了一番高调,解释起来:“士农工商,商贾本是末流,如今借着大军的威风赚了些浮财,我等商贾,理当回馈百姓,以报辽王殿下天恩。傅宗只管放心,区区三百万银元,辽东总商会出的起!”
傅宗龙隐隐有些明白了,心想的通透,这一堆都是废话只有四个字是紧要的,辽王殿下。傅大人心幡然醒悟,多半是开城贤弟将这些辽东新贵,富商狠狠敲打了一番,如若不然,这些商贾怎肯乖乖拿出钱粮赈济流民呢。
一张官票塞了过来,傅宗龙看一眼官票的数目,小吃一惊,慌忙长袖一挥收了起来。
两日后,两千铁骑护卫着辎重营,自东北方向迤俪而来。
天水城外,已聚集超过五万的百姓,纷纷起身看着东北方行来的铁骑,车队,竟似一眼望不到头。天水缺粮,要移十万流民填东北,便只得从关外运粮,路途遥远,十万流民只喝粥必然走不到辽东,肚子里得有吃食才走的动路,故此,新设立的开原总督府便调集粮草,以铁骑护送往天水而来。
天水城东北的辽阔大地,各种运输工具排成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驮马,牛车,迤俪而行的运粮队,似近实远,缓缓接近天水城,沿途护送的铁骑奔走往来,大红军服迎风尽情招展,一个时辰后,一营铁骑如一团红云般在平地翻卷,奔至近前,数百铁骑护卫下,一杆王旗,一杆马字帅旗迎风招展。城外,十万流民嗡的一声炸了窝,喧嚣起来。
“辽兵到了!”
“辽东运粮来了!”
喧嚣声起,流民营地如开水般沸腾起来,情势失控。
“不得喧哗,不得作乱!”
“要发铳了!”
外围负责管理流民的陕兵声嘶力竭,尽力控制局势,却仍是被大批流民冲破阻拦,疯狂的往东北方运粮队奔去。
城墙,傅宗龙脸色苍白,喃喃自语:“祸事了,祸事了!”
流民暴动,可以将任何一个大明地方官吓的屁滚尿流,十万流民乱起来实在太恐怖了,蝗虫一般跑的漫山遍野都是。
周云荫也后悔不迭,自抽一嘴巴:“应将辎重夜间运来,抽死你个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