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诸城电机厂的股份已经全部变革,由国营控股向私营控股转变。
在新公司的成立会上,陈光发炎:“十年改革,改来改去企业还是躺在政府的怀抱里。从今天开始,咋两家的关系变了,变成你注册我登记,你赚钱我收税,你发财我高兴,你违法我查处,你破产我同情。”
这一改革持续了一年多,效果是显著的。产权已经明晰,工人由吃大锅饭变成了为自己打工,哪还会懈怠?不到半年,诸城电机厂就实现扭转盈亏。
诸城电机厂的成功,让陈光对“卖光”路线坚定不移。此后的两年里,陈光通过股份制、股改合作制、无偿转让产权、破产等七种形式,将全市272家乡镇以上国营或集体企业都出售给了内部职工。
一时间,诸城轰动了,山东轰动了,全国轰动了。陈光一夜成名,香港的一家媒体由此把“陈卖光”的帽子扣在了他的头上。
“陈卖光”的胆大妄为,理所当然会引起广泛的争议,甚至受到不少人的攻击,直至国务院调查组给出定论方止。
调查组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县属企业改革探索,阻力大,困难多,诸城市在这种情况下取得成绩,是难能可贵的,为“放活国有小企业”创造了经验。
97年,陈光调任山东菏泽地委副书记、常务副专员。那里又是一个国营企业的亏损重灾区,县属以上的工业企业亏损面达90%。
陈光仍旧是一派“善财童子”的做法,甚至做得更彻底,能卖的企业全数出售,没人肯买的企业,则“送给“优势企业。自此,香港媒体又给陈光冠了一个新绰号:陈送光。
在企业史上,毫无疑问,陈光可以称之为国企产权制度改革“第一官”。但其实,他在诸城的做法在当时的国内并不少见,只是他的“卖光”做法太过惊世骇俗,才引起广泛的关注罢了。
所以楚阳对程万里想要他接受罐头厂一点都不意外,只是他吃不下。
“程市长,你应该找错人了吧?贝海罐头厂市值高达千万,东升哪里吃得下?”楚阳说。
“我可以出面帮你向银行申请贷款。”程万里说。
“...没必要吧?贝海优质企业那么多,能人也不少,为什么非要选中我呢?中粮、诚德、楚百万、陈瑞、沈老哥...这一个个,哪一个实力不比我强,比东升强?”楚阳好奇。
“楚老弟,其实老程确实找过我,是我向老程推荐的你。”沈万金在一旁插了一句。
“无论是我还是陈瑞都有能力吃下罐头厂,问题是我们没有你那种能力。这玩意不是吃下去就行的,得消化,得想办法扭转盈亏,我和老陈自知能力不足,只好向老程推荐你了。”
“楚阳,我来不是想听你废话的。你不是想要白虎头的项目吗?行,有个条件,你接手两个连年亏损的国营企业,并在两年之内帮助它们扭转盈亏。你若能做到,白虎头的项目我就交给你来打造。”程万里道。
“我有绝对管理权吗?”
“有。实话告诉你,楚百万也对白虎头的项目有兴趣,并在市委刘书记面前下了军令状,内容就是他愿意接手两个亏损的国企,并在两年之内实现盈利,白虎头的项目交给他。”
“刘书记答应了?”楚阳问。
程万里点头:“按说我是市长,主导经济,白虎头的项目当然由我说了算,但刘书记既然已经答应,这两年来对我的工作也还算支持,我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你应该庆幸楚百万针对白虎头给出的策划并没有让我满意,不是不好,只是没有你给出的大致策划让我心动,不然我根本不会找你。”
“总之,机会我已经给你,要不要接受,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的意思。”
“稍等,我考虑考虑。”楚阳说。
确实要考虑,事实上,接手一个国企远没有那么简单,还有很多实际上的困难,最主要的便是国企工人的善后问题。
之前说过,这时候的国企存在着诸多问题,冗员过多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很严重。
严重到什么程度呢?96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老朱就做过这样的总结讲话。他分析了三大行业的冗员情况。首先是煤矿行业:“我记得统配煤矿是360万人,顶多有120万人就足够啦,多了240万人,人工成本占吨煤成本的三分之一。”
然后是铁路系统:“铁路系统现在也是亏损的一塌糊涂,去年亏损100亿元,也是因为300多万人有100多万人就够了。”
最后是粮食系统:“粮食系统更不得了,现在有400多万人。前几天,我请了国家粮食局的一些老同志来座谈当前的粮食问题。大家都感到过去300万人,现在400万人,减一半都没有问题。”
可怕吧?当然可怕!冗员多,意味企业要付出更多的人工成本,削弱了竞争力。
楚阳如果接手国企,裁员是肯定的,然而这也往往是最难处理的。
多年以来,国营企业的工人接受主人翁教育,以厂为家,以身为工人阶级为荣。在很多老牌企业里,很多家庭全家上下都在一厂工作,其“工人身份”甚至是可以传代世袭的。
国家承诺负责他们的一切,只要他们遵纪守法,好好工作,就会终身雇佣,这些人又哪有什么下岗的思想准备?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鲜有再就业的能力,他们大多只读过小学或者初中,青年下乡,下岗时已是中年。
年纪大,又没知识也没一技之长,哪怕干体力活也力不从心,若是出了厂子哪能找到工作?
没工作,意味着失去生活来源,靠什么活下去呢?这是个问题。
有份对多地下岗职工的调查显示:超过八成的下岗工人只能被迫选择社会职业声望较低的临时工作岗位,包括传统零售、服务业,以及过去以农民工为主体的苦脏累岗位。
而相比于同样条件的男性职工,下岗女职工就更加艰难了,她们连苦力都干不了。也难怪市场上会出现那么多捡垃圾捡菜叶的了。
“如果我接手罐头厂,需要解决那些工人的问题吗?”楚阳问。
“当然。我实话告诉你,这几年罐头厂的效益很差,连年亏损就不说了,就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起。很多工人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拿过工资,现在闹得很凶,厂长已经倒了几个,工人整天上丨访丨,向政府讨要工资,政府没钱,压力很大。你如果接手罐头厂,最迫切需要解决的就是工人问题,而且必须解决好,不能出现一点纰漏。”
“能裁员吗?”楚阳问。
“只要你能让他们满意,不哭不闹不上吊,裁员什么的随你便。但很难,这些工人除了会生产罐头之外什么都不会,裁掉他们容易,之后呢?他们拿什么生存下去?政府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不然罐头厂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程万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