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自己戴了一副“面具”，目测——很有欺骗性。

但谭光不同，这个店不是他开的，他今天虽然第一天岗，但他的职位是副炉，理论，从他今天走进这个店的那一刻起，在这个店里，他的地位仅次于周安。

而几年掌勺下来养成的心理定势，让他对同事间的年龄差距直接无视。

他可以张口怼的黎阿姨面红耳赤，直接哑火。

而他并不觉得自己过份，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他自觉已经很收敛了。

也许，从这一刻开始，店内其他人才有点意识到副炉的位置意味着什么。

在场除了周安、夏静和田律，大概唯一不怵谭光的只有一个人——大罗。

夏静和田律不怵，是因为他们和周安的亲戚关系。

大罗不怵，则是因为他做的是冷菜，与谭光并没有下的关系，甚至，从厨房职位来论，他冷菜师傅的地位，并不谭光这个副炉低。

何况，他年龄也谭光大好几岁，心理天然有优势。

他在冷眼旁观，谭光言辞如此犀利，他并不觉得怪，他也经历过大大小小的饭店，炉灶师父的暴脾气，他早习以为常。

在他看来，谭光这脾气还算是好的。

黎阿姨打趣谭光，在大罗看来，纯属找剋，不值得同情。

他现在想看的是谭光炒菜的手艺，来这里班的第一天，大罗以开玩笑的口吻试探过周安，想加工资。

对了，他目前的工资是2800.

04年，一个冷菜师父，在银马县这样的小县城能拿到这样的工资，应该说已经不错了，但狂暴小龙虾的生意对得起这个店名，真的很狂暴。

店里生意这么好，每个人都很累，大罗自然滋生加薪的念头。

如果说在谭光出现之前，他加薪的念头还不是非常强烈，那自从谭光那天突然来到厨房当众跟周安确认月薪4000的时候，大罗想要加薪的念头格外强烈了。

他心有些不平。

凭什么一个刚来的副炉，工资能他这个冷菜师父高一千二？

如果周安这次招的是主炉师父，那周安开出4000的月薪，大罗无话可说，可在他看来一个副炉工资都他高那么多，而且还是一个年龄他小好几岁的小年青，他心里很不平衡了。

自古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

大罗心里有一句话一直想说却没说——如果炒素菜和小炒有这么高工资，那我也能炒！

是的，他虽然是冷菜厨师，但炒菜也是会的。

只是和一些手艺好的大师傅没法而已。

没有让大罗等太久，工作餐还未吃完，店里开始客，所有人都抓紧时间各各位，没吃好的，也只能暂时放下碗筷，招待客人为先。

大罗一边做着冷菜，一边暗观察谭光的炒菜水平，他心里已经想好了，如果谭光炒菜的水平一般，那他今晚跟周安提加薪的事，而且，加薪后的薪水，不能低于谭光。

看见谭光也像周安一样，准备三条新抹布，每一块都整整齐齐地叠好，大罗心冷笑，“装！继续装！看你能装多久！”

当谭光端起调味台几个装各种酱油的调味缸，一个个去闻的时候，大罗心依然冷笑，“装的还挺像！”

谭光此举是正常的，厨房里光线未必很亮，有几种酱油的颜色很接近，从瓶里倒进调味缸后，看着区别不大，有些师父习惯用手指沾一点尝尝，有些师父像谭光一样拿鼻子去闻。

如老抽、生抽、味极鲜和蒸鱼豉油，老抽和生抽颜色很接近，味极鲜和蒸鱼豉油差别也不大。

而这几种酱油的用途却不一，如果分辨不清，菜肯定是做不好的。

等谭光开炉点火，舀水洗锅的时候，大罗眼角微微一跳，因为只从这几个步骤，他感受到差距。

谭光太熟练了。

点火不用点火枪，也不用纸片什么的，直接拿打火机往猛火灶的炉口里面点，这一点大罗不敢。

因为一旦失手，整条手臂会被突然蹿起的大火燎到，想想头皮发麻，但谭光伸手进炉口里面点的时候，却神情淡然，像点一支香烟一般，啪一声，火机蹿出小火苗，猛火灶心腾起一串温暖的小火焰。

真正目睹谭光炒出第一道菜的全过程，大罗目光低垂，不再往谭光那边瞟。

其实，在谭光炒出第一道菜之前，厨房里每个人都在有意无意观察谭光，包括周安。

周安是想看看谭光现在的手艺到哪一步了，而其他人则是带着审视的心理，还有点儿期待谭光出丑的恶趣味。

如黎阿姨，她盼着谭光炒不好。

可谭光第一道菜的炒制过程，把他们全震住了。

一道干煸四季豆，过油、炒散肉末、加蒜泥、干辣椒和豆豉，喷黄酒、淋陈醋，过油后的四季豆控油入锅翻炒，谭光手脚配合都无娴熟，右腿膝盖，不时提起、按下，控制炉灶的火候大小。

左手翻锅，厚重的铁锅在他手里跟玩具似的，在炉口老汉推车似的随意推拉，锅里的四季豆翻滚不休。

右手炒勺配合着不时搅动，轻砸锅沿。

看他炒菜，简直像在看一场杂技表演。

菜炒好出锅的时候，铁锅轻抖三次，锅里的菜全部自己跳进炒勺，被他盛进盘，这一手干净利落的出锅技术，够大罗望尘莫及的。

他们之前不知道周安为什么4000的高薪挖谭光过来，但看了谭光炒菜的技术和手法，他们有点明白了。

周安可是清楚，2018年的时候，谭光已经是五星级大酒店的头灶大师傅，各种厨师大赛的金奖拿了好几个。

如今的谭光虽然年轻，但在他这么个小店如果都镇不住人，那是笑话了。

这天晚，因为有谭光做副炉，周安果然轻松一大半，他只负责红烧菜和鸭血老鸭汤那样的大菜，其余素菜、小炒什么的，基本都交给谭光来负责。

当然，有时候自己这边菜做完了，周安也会帮谭光分担一点。

厨房的出菜速度去了，人也变得轻松，周安因此整晚嘴角都带着笑。

凌晨一点半以后，店内已无客人，员工们也都已经下班。

夏静和周安交账的时候，满脸笑容跟他道喜，“小安，你知道吗？今晚营业额升不少，快一万了！”

“哦？我看看！”

周安凑过去一看，果然如夏静所说，收银机屏幕显示，今晚总营业额九千八百多。

他今晚大部分时间都在后厨，只觉得今晚自己好轻松，根本没感觉今晚很忙，没想到今晚的营业额竟然快要破万。

“今晚有这么多客人吗？”周安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