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分析也算中肯,但终究是让人气馁不已,就连听从李信意见不怎么表态的牛金松都忍不住出言反驳道:“何军门不也是以一面之词来揣度吗?这样一来,我平蕃舰队养成了畏惧郑家水师如虎的习惯,只怕遗患无穷。”
何明善闻言之后一阵愣怔,想要反驳却又不得不承认牛金松说的在理,今古想通,一支军队的战斗力绝大多数取决于他的自信,如果平蕃舰队从一开始就打上了恐郑的烙印,短时间内或许不会见到危害,时间一长,这种情绪被经过口口相传而反复加强,想要再改变这种颓势恐怕是难比登天。其实并非没有办法改变颓势,只要消灭郑家水师就可以恢复自信,但在他的潜意识里,认为消灭郑家水师对目前的平蕃舰队来说是一件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如果为了维持和培养自信而不顾危险出征,将很有可能在这种冒险中将所有的舰只都赔进去。
相比之下,倒是身为当事人的平蕃舰队正副总兵华莱士与何斌则一直闷头喝着手边的茶水,一言不发。
“华军门,何军门,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何明善忽然向两人发问,华莱士听到同僚的询问,便下意识的回答:“平蕃舰队可以一战,但作为舰队最高指挥官,我只有两点要求,一是尽快建设造船厂,使帝国海军拥有源源不断的补充船只像下饺子一样下海。第二,培养有经验的水手和指挥官。只要满足这两点,我就有把握将郑家的水师彻底从东方这片海域里赶出去,消灭掉。”
华莱士的回答让何明善内心腾起一股无力,如果这两点能够做到,他也可以敢着胸脯向镇虏侯保证,与郑家水师放手一搏。但问题是这两样没有一条是可以在短时间内一蹴而就的,就比如造船,没有两年的功夫和时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从木料的风干到铺设龙骨再到建造成船,都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至于培养那些水手,则更是一个长年累月的过程,比如郑家水师的船上水兵,很多都是自小便在海上讨生活的,如果仅用三两年培养出来的又有什么优势可言?
说实话,何明善认为李信是个有心作为的官员,因此也极为愿意投效,但如果他急功近利,这对三卫军而言则是一个不能长久的致命因素。
而高振辅在强硬态度上的出发点则与何明善大为不同,毕竟他身上的污点太多了,能够被李信不弃已经是邀天之幸运,所以他所能做的除了立场坚定的站在三卫军一方,绝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的畏惧和犹豫,否则三卫军上下的唾沫星子也能把他淹死。
“镇虏侯,下官以为我三卫军是否出兵,其决定当不在海军战力,而是形势需要。眼下形势已经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得了,得了,别再扯这些虚头巴脑的话,你只说出兵胜算几何?如果打不赢,这不是去送死吗?”
高振辅让牛金松一句话堵的说不出来,心道,刚刚你还指责何军门畏首畏尾,现在转过脸来又说自己害三卫军去送死,这个官做的也真是艰难啊。
“牛军门,并非在下是要让三卫军去送死,而是郑家父子兄弟一旦稳住了阵脚,其割据福建广东,可能就会既成事实,到那时与镇虏侯静海通商的策略岂非背道而驰了?”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何斌忽然就接着牛金松的话头开口了。
“就平蕃舰队的实力,比之郑家的船队我们实力不遑多让,但所虑者并非是郑家水师,而在镇虏侯!”
李信见何斌将矛头直指自己,知道自己必须表态了。
“郑家水师放出风声要大举报复,我们也完全没必要因此而表现过激,在他们没有具体应对措施之前,平蕃舰队只需按照既定计划,做好三日一次的巡航就可以。至于海上交战,相信郑芝龙绝不会如此仓促出兵的。”
邵武三卫军营地,张石头一连两日泻肚子,已经觉得头重脚轻,而与他一般的军中士卒也不在少数。选在初冬南下本以为可避开这些随处可见的身体症状,但腹泻还是在这几日的时间里突然爆发了,甚至连他这个主将都没能幸免。
郑来勇是张石头身边少有的几个没被腹泻波及的军官,所以被责成担负警戒巡逻的任务。同时,还要在百丈山、水口一带剿灭一直像蚊虫般如影随形的淮王余部。
本来张石头还打算请求进军到邵武北部建宁府的史可法与之一同配合,对建宁、邵武、延平三府之间的淮王余部进行一次彻底的打击,失之彻底失去与三卫军对抗的实力,以为将来正式进军沿海扫平障碍。
但是史可法却没有任何理由的拒绝了,这让张石头大为恼火,于是决定独自扫荡,可就在这个当口,腹泻开始在军中流行,使得张石头这一军事计划不得不临时终止。
很快,又有消息传来,淮王叛军中也出现大规模的腹泻,看来这是一次普遍的疫症,张石头只希望这是在冬天,不会对他带领的三卫军造成过多的伤亡,掷弹兵营可是三卫军中精锐的精锐,如果没死在战场上,却被这些看不到摸不到的疫症打的全军覆没,他就算到了地下也没有颜面面对镇虏侯。
“将军,淮王叛军好像有异动了,咱们是不是也趁机打上一阵,别再让这些人趁机投了郑家的人。”
张石头现在的脸色都快被腹泻折磨绿了,听了郑来勇的汇报,也是一阵惊心。
“再观察两天,他们投了郑家更好,我正被镇虏侯的禁令束缚了手脚,不敢与郑家的人马正面冲突,只要郑家敢公然收留淮王叛军,咱们就即刻出兵,剿了他们。”
郑来勇闻言之后立即面露喜色,他这些日子也憋坏了,正好想痛痛快快的大干一场。
郑森带兵坐镇镇延平府沙县,副将于利认为此地并不太平,建议他回到延平府与泉州府交界的大田县坐镇。
“现在汀州府北部也不太平,归化、夏阳一带也有淮王叛军出现的踪迹,只要有淮王叛军三卫军就像跗骨之蛆如影随形,万一被他们打个偷袭……”
说实话,有郑森这位大公子在身边,于利倍感压力,一则是怕郑森万一有个好歹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任,二则是大公子建军坐镇,他也放不开手脚。
郑森呵呵一笑:“你是不是怕我对你的指挥横加干涉?打消这个顾虑,只管放手去做好了,听说你当初也是这一带出了名的黑煞神。”
听到大公子提及自己当年落草为寇的往事,于利不禁面带几分得意,当初他何止是出名的黑煞神,就连官军都被他打的抱头鼠窜,后来熊文灿任福建巡抚,以高官利禄相诱,这才扒了贼皮,穿上这身官皮。后来郑芝龙势力逐渐坐大,他就顺势投靠了郑芝龙。
“大公子严重,标下巴不得大公子时时在面前提点,只是此处距离三卫军的活动范围太近,万一……”于利说话时有些吞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