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之后,赵秉谦愣住了,脸色又青又白,他犹豫了。这时身后又此起彼浮的响了起来规劝他全节的呼喊声,赵秉谦不回头也能听得出,是城中自己那些昔日的下属。
就在赵秉谦犹疑不定的时候,倭寇的武士刀猛然间翻了个刀花,一下就挨在了他的脖颈上,只轻轻用力便割破了他脖子上的细皮嫩肉,鲜血一滴滴的淌下来。刺痛使得他顿时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处境,为了活命,他再不犹豫,于是跪在地上咚咚磕起了头来。
直至最后一个头,磕下去,赵秉谦已经哭的泪流满面,久久不能直起身来。他能听到人马的喧嚣,能听到城上的痛斥,但还能感到脖颈上的压力骤然消失。他知道,对方果然如愿,自己的忍辱负重终于换回了一条活命。
远处隆隆的炮声慢慢近了,赵秉谦惊讶的抬起头来,只见一杆猩红的明军战旗由远及近。再四下张望,哪里还有什么倭寇?身边的人已经走得一干二净。
“倭寇呢?倭寇呢?”
杭州城门忽然洞开,一队人马冲了出来,为首者正是那个昔日间跟在赵秉谦身后摇头摆尾狗一样的杭州知府,范有明。范有明身边的另一个人就是高振辅,两个人笑意盈盈的看着仍旧僵硬跪坐在地上的赵秉谦。
“布政使,起来吧,倭寇已经逃了。”
直到这一刻,赵秉谦还如堕梦里,他恨不得这是一个噩梦,赶快醒来。只是残酷的现实却提醒着他,这不是梦,他的前途彻底完蛋了。
“一个变节者而已,还什么布政使?”范有明满脸的不屑之色,看着地上的赵秉谦,“赵秉谦,还没跪够吗?赶紧起来吧,还嫌咱大明的人没被你丢光吗?”
“你!范有明,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老夫面前撒野!”
被赵秉谦这么一质问,范有明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毕竟赵秉谦刚刚失势,余威尚在。
“你,你,本官怎么训斥不得你?你丢尽了我大明官员的脸,就等着听参吧,本官一定参的你永世不得翻身。”
本来范有明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有些心虚,可赵秉谦却如秋后的枯草一般,顿时就没了声气,本来还咄咄逼人的态势就彻底萎靡不振了。是啊,自从他那十个头磕下去开始,他便已经再没有资格做大明的官吏了,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也不可能了。
到了现在他仍旧有着强烈的求生愿望,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在这帮人的手里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姚启圣一场戏演的很投入,也很卖力,因为牛金松曾答应他,只要整治了那贪官,就会给他手下拨付一个把总满编的军卒。此刻他正找牛金松要账呢,牛金松面对讨债的姚启圣狡黠一笑,心道,任你这小鬼多聪明,但还是太年轻啊。
“你可能不清楚咱们三卫军的制度,把总、千总、守备只是职衔,要想掌握兵力,需要在三卫军中有实际职务,比如队官、营官。”
姚启圣当时就愤怒了,指着牛金松的鼻子质问道:“你,你想食言而肥吗?”
牛金松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要食言而肥了?”
“那你?”
姚启圣疑惑了,不知道这牛金松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这样吧,三卫军的制度不能破坏,但是也可以在制度外给你一些实惠。许你自行招募百人的名额,就,就作为辅兵编制。”
本来姚启圣还想据理力争,但牛金松却说什么都不肯让步了,他只好接受了这种退而求其次的办法,毕竟许他百人的名额,想招募谁又是自己说了算,如果这么算起来还说不定是赚了。
“田川卫门那个倭寇,我要了!”
牛金松大为奇怪。
“你要那倭寇干嘛?那倭寇是被你阉割的,难道你就不怕他哪一天报复你?”
姚启圣却神秘的道:“山人自有妙计。”
直到姚启圣欢天喜地的去了,牛金松才去向李信汇报今日的基本情况。听到牛金松在百人军卒一事上难为了姚启圣,不禁莞尔。
“不就是百人队吗,从三卫军的辅兵中拨出来一百个人给他,其战力比步战营也不遑多让。毕竟,姚启圣还是有功劳的,这么做是否稍显刻薄了?”
牛金松一本正经的说道:“大将军,俺还是觉得这姚启圣来历可疑,如果不考验一番,就怕日后因为这人出了乱子。”
李信对此一笑置之,不过他对姚启圣如何招募这一百人却十分之好奇,因为他这百人编制只是牛金松随口许的,在军需营里却没有挂号,粮草一项上就不会拨付给他。再说了,他又从何处去招募百人来呢?
这时,忽有人来禀报。
“杭州知府范有明,浙江市舶司提举高振辅求见。”
很快,两个人诚惶诚恐的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来,一一行礼之后,这才提起今日求见正题。
“禀镇虏侯,公审赵秉谦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就在三日后,不知镇虏侯还有什么吩咐……”
郑鸿魁小心翼翼的站在兄长面前,郑芝龙面色阴沉看不出他究竟是愤怒还是担忧。毕竟诺大的水师被丢在了浙江,虽然福建水师以小船居多,并不缺船,但是这对士气的打击也是显而易见的。
“四弟受惊了,不要想太多,回去好好休息。”
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反而让郑鸿魁心里七上八下的,摸不著郑芝龙究竟是何种态度。
“大兄,鸿魁丢了水师也丢了郑家的脸面,还请大兄重重责罚,鸿魁对不起大兄啊!”一面说着,郑鸿魁一头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岂料郑芝龙却双手用力扶住了郑鸿魁,语重心长的说道:“我郑家而今正面临着前所未有之挑战,当此之时正需要我郑家赏下全体一心,精诚合作,共抗外敌。不要过份自责,这件事你不要再多想,安心将养身体,我自有决断。我还等着你能继续带领郑家水师大杀四方呢……”
郑鸿魁仍旧哭嚎不止,声称自己是郑家的罪人,辜负了大兄对他的厚望,实在没有颜面再面对家乡父老。
郑芝龙也极为动情的流下了几滴眼泪,唏嘘不已。
最终郑鸿魁在郑芝龙满含热泪的注视下,离开了总兵府。只是刚到没人处,他原本还有几分悲戚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冷笑,他才不相信大兄让他好生将养,不会追究,还要委以重任之类的谎话。这么多年以来,他对自己的大兄再了解不过,如果郑芝龙在见面指出就对他破口大骂,大加责罚,或许此事还能高抬起,轻落下。可是,大兄居然表面上什么事都没有,不但不计较杭州的惨败,还要让他继续带领郑家水师打仗,这种糊弄小儿的话,骗鬼呢?
“军门,回衙门还是回家?”
这时,郑鸿魁的几个亲信早就闻讯赶来,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自家军门。在这个时候郑鸿魁的归来,对它们无疑是绝处逢生。因为郑鸿魁大败的消息早就先一步传回了福建,当时总兵府上下几乎口径一致的要清洗郑鸿魁一系人马,但是郑芝龙却出人意料的压下了此事。
而郑鸿魁的一干旧部则是有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直到听说自家军门回来了,这才抚额相庆,欢呼天无绝人之路。
“还回什么衙门?大兄不是说了吗,要我回家休息!回家,养身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