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一直和颜悦色的老爷突然发作,将几个家生子吓的噤若寒蝉,此前那个威严至极的老爷形象又迅速的占据了他们弱小的心灵。
发作又能有什么用?阮大铖兀自发作了一通逐渐冷静了下来,他现在根本没有与那李信的抗衡之力,但是别人却有,想来天使已经携圣旨过了济宁了,再有个三五日功夫即可抵达南京。到时,看那李信该如何应对,抗旨不尊吗?那简直是笑话!且不说南京有魏国公所领的后军都督府,就是江北还有浙直总督张方严亲手节制的三镇兵马呢,重重夹击之下,他还能翻了天去?
想到此处,阮大铖的心情好了不少,便道:“去买些酒肉来,这几日口中快淡出鸟来了!”
家生子们面面相觑,自家老爷喜怒无常,一会狂怒一会竟然又像没事人一般要持久吃肉,莫不是真刺激出什么毛病来了?阮大铖尚不自知,家丁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龙潭大营中一派喜气洋洋,凭空夺了百万石粮食,仅将粮食悉数运过来就破费时间和人力。有人建议在长江边就地建粮仓储量,但李信始终觉得不靠谱,万一起了大水岂不是毁之一旦了?思虑一番,还得在龙潭建粮仓。既然在龙潭建粮仓,此事就离不开龙潭县令从陈文柄。
陈文柄早就得知李信查抄了左梦庚的粮食,而这些粮食又是经他手发卖的米劵所兑换,他为此着实自责了好一阵。后来镇虏侯又派人送了书信,告诫他以后不可财迷心窍,只要尽心办事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如此,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今夜,当镇虏侯传陈文柄去龙潭大营议事的时候,竟差点兴奋的晕过去。原因无它,刚得了百万石粮食,没准还得拨划给由他督办的督造衙门,如此一来手握巨万资财,可真是富可敌国,只怕南京户部也没他手中掌握的银钱多呢!
陈文柄急切之下连轿子也不坐,直接骑马赶赴龙潭军营。抵达军营后他才发现情形有些不对,营中一干将校似乎面有愤愤然,全部是得了百万粮食的喜气神色。他寻了相熟的军将询问才恍然,原是直属南京户部的督粮道来讨米了。
长江上劫米的行动毕竟在长江边上大张旗鼓的持续了整整一日,南京城中自然早就得了信,想要分一杯羹也不算奇怪。陈文柄也跟着将校们骂了督粮道几句,不过他却不敢真的让人听到,这种事还是让镇虏侯与南京城中的大人物们博弈去吧,他这种小角色也只有看热闹的份。
督粮道仅派了一个俭事讨米,气势十足一派颐指气使的模样,李信岂会给他好脸色,一言不和就令牛金松将此人哄出营区。把陈文柄看的唏嘘不已,暗道镇虏侯这份霸气,一般人真学不来。督粮道那是能轻易得罪的吗?这些老爷们掌管一省的粮食调运分配,哪个驻军的将军敢得罪他们?到时候人家动动手指,就能把将军们的空饷勒干净了。
次日一早,巡抚孙鉁的公文也到了龙潭大营,所为之事与昨夜的督粮道一般无二。李信却二话不说,直接从中拨出三十万石稻米交割与巡抚衙门。
陈文柄在军营中等了一夜又加一个早上,直到午时正才在午饭时间得空见了李信。直到此时,李信才一拍脑门,忙了一夜竟将此人给忘了。于是,让他一同就坐,又命亲兵拿来碗筷,与之一块进食。
虽然营中俱是简单饭食,陈文柄却吃的津津有味,镇虏侯不仅没有架子,还是个干实事的人,这等人物只怕放眼大明也找不出一手之数吧!
两个人边吃边谈,陈文柄一时间胆气也壮了,便直言李信如何舍得将三十万石粮食拨给南京户部?这可不是个小数啊!
李信闻言之后笑了,“独食不好吃啊!你们读书人有句话说的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如果一毛不拔,南京城中那些眼红的官员们又岂能让我消停了?不如舍出肉来,将他们喂饱了,咱们才好腾出手来做正经事!”李信自来南京之后一直被多方掣肘,自感实在是耗不起时间,所以便籍由孙鉁之手,满足一下这些人的胃口。
不过,这餐饭还没吃完,米琰便行色匆匆的赶来,瞥了陪坐在一旁的陈文柄欲言又止。陈文柄是何等样精明人物,赶忙起身一躬施礼,便借故离席,留下两个人密谈。
“有人求见镇虏侯,不知见是不见?”
“谁的人?”
李信见米琰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便猜得到此人来头决计不简单!
米琰并未答话,而是伸出手指于装满清水的大陶碗里蘸了下,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
李信被米琰这一套神秘兮兮搞的好奇之心顿起,定睛看他在桌子上写的字,竟是倒吸一口冷气!
“是他?”
米琰以手指蘸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字,李信仔细辨认竟是个“李”字!这个姓氏原本稀松平常,可以米琰神秘兮兮的态度,这就决然不会简单,答案在李信的心里呼之欲出。
恰在此时,亲兵在门外报告,“禀镇虏侯,江都张阁老遣人送了公文来!”
李信看了米琰一眼,“来的还真是时候,不知张方严要作甚!”然后他又冲门外喊了一句:“送进来!”
米琰接过了亲兵递进来的公文,在李信的授意下开封验看,竟如之前李信一般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镇虏侯请看!”
对这封张方严的公文,米琰竟罕有的没进行任何评论。李信展开书信,上面字句寥寥,不过是请他渡江参与一次例行军事会议,并没有任何可以称怪之处。
“镇虏侯请看此物!”
直到此时,米琰才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包了几层的油纸包,只不过包的潦草,显然是拆开后又草草包上的。却见他一层层解开油纸,半遮半掩间竟赫出了一缕皇绫,等油纸包被彻底拨开,李信看的清清楚楚,竟是一道圣旨。
李信疑惑了,他指着圣旨,又指着桌子上的字迹,问道:“是他送来的?”
米琰重重的点头,并没有出声,一双眸子里迸射着灼人的火焰,看着李信。
圣旨被缓缓展开,随着奉天承运皇帝往后每字每句都看的李信心惊肉跳。朝廷最终还是以凤阳之事对他做了处置,降镇虏侯为蒙阴男,夺去一切军职,责令居住济南府……
这等匪夷所思的圣旨李信不相信是出自皇帝的同意,否则皇帝也不会让他领兵南下了。
“镇虏侯可是在怀疑此物的真实性?”
李信只沉吟着,并没有作答。而米琰似乎也没打算得到李信的答复,继续说道:
“张阁老请镇虏侯赶赴江都议事,又当作何解释?难道是巧合吗?”
这句话触动了李信的心弦,经历了如许多如许险恶的斗争后,他才不会相信什么巧合,也许一切看似巧合的东西就是一张暗地里编织的无形大网,只是他有能力抗拒吗?
李信的目光又落到了那一卷圣旨之上,这道圣旨的来历实在可疑,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伪造呢?况且这等军国重物又岂能轻易落入贼寇之手?
“送来这油纸包的人还带来一个消息。”米琰一样指着桌上的圣旨。“三日前他们袭击了济宁,传旨的天使正好过境济宁,随行一千于人悉数被俘被杀,济宁知府严丙烈闭门不敢出战,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