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河口,此地乃是淮河与浍水交汇之处,李信带着人马行至此处便就地驻扎,只等船队抵达。大运河流经淮安府境内,淮安府没有遭受流贼袭扰,还算是安全,因此他并不担心船队会在南下的途中遭遇大股流贼的劫持。
果然,李信仅仅等了一日功夫,船队便密密麻麻的沿着淮河水道徐徐而至。与此同时,李信也已经侦知了贺一龙所部尾随南下的消息,据说在到了上店以后便下船登岸,不知所踪。
有斥候则回报,贺一龙所部大有可能沿着淮河北岸逆流而上,往凤阳中都去了。对此,李信却不以为然,他对着江淮地图研究了一番之后,便断定贺一龙所部之所以消失在了淮河沿岸,很可能是此人有意造成的一种假象。那么,贺一龙此举的目的便昭然若揭。
他们打的主意一定是在淮河沿岸设伏,以图歼灭这三千人,算是报了此前的数箭之仇,一次是在东昌府,还有一次便是固镇空营,给他留了一些见面礼,只是连日多雨,地面潮湿,不知最终有多少开花雷成功的起爆。
牛金松摩拳擦掌,请李信下令出兵,可李信下令之后他却大为惊讶。
“大将军这是为何?咱们如今有了这两百条大船,正好可以沿着淮河一路西进,突破流贼层层封锁,进入中都凤阳……这,这为何又要沿着浍水北上?”
李信拍了牛金松一巴掌,“你都能想得到咱们最好的办法当属沿着淮河北上,那一路尾随咱们而来的贺一龙,又如何想不到?想必,他已经知道了咱们来五河口的目的,就是要与两百条大船会合!”
闻言之后,牛金松面现忧虑,“这,这可如何是好?咱们不如渡过淮河去,弃了船,由岸南往中都凤阳,奇袭流贼,以解围……”
李信没有采纳牛金松的意见,三卫军的每一个士兵都弥足珍贵,他不想在陆战中进行无谓的消耗,正是贺一龙的行为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灵感。既然贺一龙十有**是要在淮河水道袭击三卫军,三卫军何不趁机……
“传令分出五十艘大船流贼五河口,余者天黑之后立即起行沿浍水北上!”分出了五十艘大船,是为了迷惑贺一龙,只不过如此便不足以承载三千人全部。李信又决定亲自领着骑兵由路上疾进,以此水陆并进。于是,在天黑之后,近千人骑兵以破布裹了马蹄,摸着黑只接着天边依稀的月光行进。
“大头领果然料事如神,官军的大船已经到了五河口,只等他们沿着淮河逆流而上,兄弟们就送他们一个惊喜!”
“别得意,传令下去都给我精神点,官军一有异动,马上来报!”尽管贺一龙也觉得此战获胜的希望十分之大,但还是敲打着部下,防止他们得意忘形。
“大头领想的太多了,俺今日亲自去五河口侦查,亲眼所见官军百十条大船都密密麻麻的停在五河口码头呢,俺估摸着,那官军今晚没动静,明日肯定会有动静……”
淮河南浮山以北,贺一龙大部人马正设伏于此,按照预想只要将官军在淮河水道中拦截住,再以北岸小股伏兵佯动以迫使官军在淮河水道南岸登陆,然后他在率大军主力掩杀,如此铁索横江之计便大获成功。他贺一龙也将由此洗刷掉,一败再败的耻辱。
可是已经一连过去了两天,左等右等官军都没有按照预想中沿河西进,屡屡派出了斥候,只回报官军仍旧滞留在五河口码头按兵不动。得了回报之后,贺一龙稍稍放心下来,但总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时刻空照在头顶之上。
就在烦闷不已的档口,老回回马守应又派了人来直指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淮河水道不归他管,责令他看好浍水,赶紧将那一小股到处跳梁的官军消灭才是正经,不要再玩了……
贺一龙忍气吞声送走了马回回的人,转脸就是破口大骂:“老回回什么东西,当初俺在革左五营也是数一数二,他见了俺也要毕恭毕敬,今日见俺落难,竟如此势利……”但是,骂归骂,贺一龙拿老回回马守应一点办法都没有,谁让人家兵强马壮,自己只能跟在他们后面喝风。
官军一直没有动静,贺一龙终于坐不住了,打算派北岸的骑兵去试探一下,谁曾就在这个时候,便出了大事。果不其然,到了第三天晚上,突然有溃兵自北方而来,见了北岸的自家骑兵便哭嚎不已,他们不敢怠慢,赶紧将这些溃兵以渡船送到了淮河南岸。
“咱们的大营丢了,大头领您得给兄弟们报仇啊!”
那领头的溃兵,断断续续,费了半天力气,才说的明白。贺一龙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身子摇摇晃晃,好半晌才稳住了心神,问道:“你,你再说一遍,大营,究竟,究竟如何了?”
不问还好,贺一龙问了起来,那溃兵头领放声大哭,膝行几步,来到贺一龙面前抱住了他的双腿。“俺,俺无能,官军趁夜偷袭,兄弟们不敌,都被,都被杀散了……眼下,眼下逃,逃到这的只有几百人了……”
贺一龙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顿觉五雷轰顶。留在大营的人马虽然只有五千人,但那却是他最为精锐的五千老兵,想着有浍水这道天然屏障,定能顶住任何官军,谁又能想到竟然一战而全军覆没。
只听金铁摩擦之声陡然响起,贺一龙陡然抽出了腰间的钢刀,作势要砍下去,口中则骂道:“兄弟们都没了,你,你怎么不去死!”
钢刀在空中划了一个生硬的弧线,终究是无力的跌落在地,眼前抱着自己双腿痛哭的是当初一个村出来的老兄弟,这么多年的仗打了下来,身边的老兄弟一天比一天少,他又哪里下得去手。
但大营被袭,五千精锐老兄弟终究是回不来了,他很快稳定心神,自己主力尚在,只要能逮住官军的踪迹,大不了就和他拼了,他就不信以自己两万人还打不过那三千官军吗?
这时他猛然惊醒,吼道:“去五河口试探的人回来了吗?”
一个时辰后,终于有人回报:“五河口只有大船五十条,官军已经不知所踪……”
贺一龙这时才明白,自己又被那官军李信耍了!再想后悔却是已经晚了!继而他又猛然意识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浍水南岸的大营全军覆没,就等于革左五营的浍水防线已经形同虚设,一片坦途之下官军可以长驱直入,百里的距离朝发夕至,中都凤阳周边的长淮卫与怀远县都将直面官军,而驻扎在这里的革左五营对此还毫无准备和防范,一旦真有大股官军南下,中都凤阳内的官军再强行反击,整个革左五营岂不是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尴尬境地?
这个想法将贺一龙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甚至忘了心疼他那五千老兄弟。
“走,回浍水!和官军决一死战!”
此时此刻,贺一龙已经收起了他的三十六计,终于脚踏实地直面问题,官军人马本就只有三千人,凭借人数优势全数掩杀过去,或许还可扭转不利局面。
时间就是一切,贺一龙带着亲兵过河,决定亲自带着骑兵先行一步。而他的主力毕竟都埋伏在了淮河南岸,更多的步兵只能由为数不多的摆渡船轮流摆渡到北岸去,两万人悉数摆渡过河,最快也要到明天早上,他根本就等不及,因此只好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