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铨则丝毫不以为意,“将军不会,再说了,出得我口入得你耳,说出去有没有人信在两颗之间不说,只会使将军自己陷入更大的旋窝之中、”李信不由得佩服这冯铨的胆识,虽然是些阴谋于暗室的,却也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此人所言的确不假,如果自己敢于告发他这一番言论,朝臣也定然会以此为借口,攻讦自己,到那时便等于黄泥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冯铨见李信默不作声,便又继续侃侃道:“将军请听冯某一言,这以退为进不但会使将军摆脱阁臣的攻击,摘掉身上的靶子,同时也证明了将军自己是不贪恋兵权的。如果你一直保持沉默,便等于默认了舍不得手中的兵权。阁臣们一样会以此作为攻讦将军借口,如若将军不信,便等三日后小朝会……”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经过冯铨的提醒,李信顿时便冷汗淋漓,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不过他脑中闪过的却是另一个人,那就是刘宇亮。李信努力的回忆着,酒肆中刘宇亮究竟与自己说了些什么,但掏便了脑袋里,也没找到一句类似的话语。虽然,他也曾暗示皇帝有可能会对范复粹等人做让步,却决然没有提醒其沉默便是默认之意。
以刘宇亮浮沉官场数十年的经验,难道还看不出这一点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他一定看得出,只不过出于某种目的,并没有告知自己而已。李信一直对刘宇亮反常态的对自己示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这也是被人出卖多了所留下的后遗症。
如今有了冯铨的提醒,李信似乎发现了刘宇亮并不是与之倾心相交,既然有所保留,只怕还是另有所图。也许是刘宇亮隐藏的太深了,李信就是想不通,他究竟能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说此前还有战功可以分享,那么到了此刻,正应该与自己划清界限才是。可今日又与自己公然出入酒肆,如此一反常态,实在让他捉摸不透。
冯铨见李信出神发呆,以为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说辞,便又道:“将军只需要等一个时机,只要时机一到,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李信始终都对冯铨怀着深深的疑虑,但见他甘冒奇险,竟然与自己说了如此多的大逆不道之言,却是让人不得不相信。
“机会?”
眼见着李信接了话茬,冯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对,等一个机会,不过这个机会却不能在京师等,须在南京!”
李信忽然心中一动,问道:“请问那位大人物欲与李信做什么交易?”
冯铨却道:“此事冯某不便说与将军,但总归是与南京的人和事有关。”
送走了冯铨,李信一个人呆坐良久,脑子里始终在有两个声音在交战,就是是否相信那冯铨所言,使之辗转反侧。
五日后小朝会,范复粹等人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不但要向皇帝施加压力,以迫使皇帝妥协,更要参劾李信贪恋权位,意图不轨。可还没等他上本,李信却抢先一步奏请皇帝。
其所请内容让所有准备参劾李信的朝臣们大吃一惊,不但朝臣们大吃一惊,就连御座上的皇帝都大吃一惊。
朱由检正在犯愁,如何才能延缓李信与新乐郡主的婚期,以期使之替自己主持灭清之战。但是,这等心思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摆到明面上来的。眼下中原流贼肆虐,虽然杨嗣昌在中原已经逐步稳定住了局势,可若兴师动众灭清,那就意味着继续透支民力,大臣们肯定要起来反对,说什么与民生息,以待将来徐徐图之。
所以,朱由检必须在不能吐露真实想法的情形下,让李信继续留在留在辽西,就算一时不能统管全局,往后徐徐图之也可。但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李信竟然主动提出来,请辞山西镇总兵,并交出三卫军印信兵符。
这可将朱由检难为坏了,现在连当事人都不再坚持,自己虽然归位皇帝,却也不能失了一个理字,独木难支之下说不好只能退让一步,同意李信与新乐郡主完婚了。
尽管心中失望,朱由检对李信的印象却又有了新的认识。以往看来,李信忠于王事,能征善战,是个不世出的将才。可今日却将手中的兵权,身上的差事,说交出来就叫出来,丝毫不拖泥带水,也足以证明此人不贪恋权位,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纯臣。
朱由检心中连连感慨,见李信还跪在地上等着他的答复,刚想让其起身,却又多问了一句:“不知爱卿还有什么难处和要求,尽可以提出来,朕满足你便是!”
这话绝对是出自朱由检的肺腑之言,这是在他对李信的内疚和好感的催生下才说出来的。但却让丹墀下的范复粹等一众老臣们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皇帝怎么能将话说的这么满,万一李信那厮说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难不成也一一满足吗?
却听李信一字一顿的道:“臣一切都好,无所求!”
李信的回答让朱由检大为感动,他忽然觉得眼睛有些湿润,得纯臣如此夫复何求啊?范复粹竟也是一阵愕然,大有一拳击空之感,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由衷的庆幸,其间还掺杂了稍许的疑惑。
范复粹庆幸的是李信没有说出过分的要求,便主动要求与新乐郡主完婚,如此既避免了与皇帝的正面交锋,如此亦少了一桩心头之患。疑惑的则是,难道以前对李信的猜测都错了?此人真的皇帝有所命,便有所为的忠臣?倘若如此,岂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范复粹对皇帝的强硬有些不知所措,如果皇帝硬要与群臣顶牛的话,搞不好朝堂上又将是一阵腥风血雨,不知道多少人要被贬黜,又有多少人丢了顶上乌纱,项上头颅,他坚信自己就是其中一员。一念及此,他很想转头看看究竟谁愿与自己并肩战斗,但皇帝却不留给他喘息的时间。
因为等老头子缓过来的时候,皇帝已经拂袖而去,将满文华殿的大臣甩在了身后。范复粹愣怔半晌,气的直想跺脚,最终又无可奈何的在宦官宣布退朝声中,徐徐退了出去。
说巧不巧,范复粹竟又与李信走到了一起,李信硬着头皮与其见礼。这一回范复粹虽然仍旧端着架子,但终究是与之有了眼神交流之后,才急速离去。
李信心道,这老头子难道就因为他主动提出尽快完婚的请求而产生了态度的缓和吗?如此看来,范复粹的态度当是对事,而不是针对他本人。可这又如何呢?如果不是范复粹跳出来难为自己,自己又何苦主动求去呢?
李信快步出了东华门,上马打算回暂住地,却隐约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可绕了几圈之后,又没发现任何异常。他不由得哑然失笑,也许是这几日经历的事情太多,已经到了疑神疑鬼的地步。
经过这次朝堂求去之后,李信便开始闭门不出,任何人来访都拒而不见。当然,也没有几个人来拜访他,唯一能拜访的也就是个刘宇亮,除此之外便再无他人了,还有那日神秘出现的冯铨,自从留下书信一封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
对于冯铨此人的底细,李信这几日也着实调查了一番,竟大吃一惊。原来此人竟是前朝大学士,礼部尚书,只不过身上有阉党的标签,被崇祯皇帝贬官,并永不在叙用。难怪此人竟有如此阴谋暗室的能耐,却不想他仍旧不安于寂寞,又和周延儒勾搭上了,只是周延儒就算能重新就任内阁首辅,只怕他也没有出头之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