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们虽不参与他们之间的斗争,可看热闹的义务还是要尽一下的。便已经有人在私底下指责李侍问了,更有人说话难听,传入了老头子的耳朵里,气得李侍问须发颤抖,指着范复粹竟是半晌说不上话来。
只有张四知鼻口观心,似乎超然于物外,不论如何李侍问将这潭水搅混了,皇帝投鼠忌器便不会轻易改变此前定下的旨意,祖家叔侄的功劳肯定是跑不掉的。
可皇帝的话还是让张四知眉头跳了一下。
“李信素来忠勇,提兵入辽西,当也是围魏救赵的勤王之举,功劳且不说,这罪肯定是子虚乌有的。”
此言一出,百官们顿时便糊涂了,就连范复粹也糊涂了,皇帝分明是在为李信开脱,那么也就是说李信圣眷犹在,可为什么功劳簿里没有他只言片语呢?
糊涂的还有张四知,只是他这糊涂里却比范复粹多了几分忐忑之意,原来皇帝还是念着李信的情份的,那么接下来弹劾其罪,褫夺其职的后招可能就出现了极大的变数。
皇帝一句话就等于为范复粹替李信争功一事盖棺定论了,大臣们都已经做好了散朝的准备,可就在此时洪承畴竟然又站了出来。
“启奏圣上,臣有本奏!”
洪承畴今日的表现给朱由检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是以对这位刚刚入阁的大学士极具耐心,抬手示意他有话但讲。
“永平府守将高平仁进京鸣冤,此事涉及李信,臣不敢擅专,还请圣裁!”
高平仁鸣冤?涉及李信?范复粹心头猛然一颤,难道这才是致命一击?百官们亦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纷纷支起耳朵,细听洪承畴究竟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大将军,咱们不是回山西吗?怎么一路向北?”
陆九在李信身旁就像个长舌妇一般的不停聒噪,李信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又将地图摊在马鞍之上,确认之后才扭头去看陆九。
“三卫军使命尚未结束,接下来带你们玩一把更大的!”
其实,不用李信直言陆九也猜得个七七八八了。三卫军出了锦州向西翻过努鲁儿虎山后,便停止向西而是转向向北,一路进入辽河河套,不过这片河套与众不同之处却在于其间尽是盐碱滩地,几乎寸草不生,没有半点人烟。
此间向西是科尔沁的放牧地,向东过了辽河则是满清的统治腹地。大将军领着大军由此地北上,其意图当然是不言自明。陆九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像闻着血腥味的饿狼一般。
“就等着十三哥这句话呢,娘的,在锦州城可把兄弟们憋屈坏了,如今也让狗鞑子们常常挨打的滋味。”
与陆九听见打仗就兴奋不同,步战营营官程铭九则与其相反,“以往我军无往不利,占的是地利的优势,如今深入敌后孤军作战,末将担心……”
李信则不容置疑的回答道:“担心个甚,鞑子虽然未败,却士气大挫,其内部又因帝位而争权夺利,正是咱们偷偷跟上去反咬一口的大好机会。况且我已令别阔儿西返联络蒙古部落联军东进接应,即便打不过,狠狠咬上一口再由蒙古草原返回山西也是不迟!”
现如今的情形对李信还是颇为有利的,漠南蒙古大部已经被李信所统合,而东部效忠于满清朝廷的科尔沁诸部亦在此前一战中,人马损失颇重,短时间内根本就不是三卫军以及蒙古部落联军的对手。这就为李信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传永平守将高平仁上殿!”
宦官一个接一个唱到大典之外,文华门之外。早就侯在文华门的高平仁在宦官的引领下战战兢兢的进入宫门,心中既是忐忑又是兴奋。忐忑的是玩忽职守,任人烧了永平城楼,但此事既得朝中重臣的允诺,亦可安心上殿面君。此后剩下的便全是即将见到黄的兴奋,想他一个小小的参将,本来无缘面君,却不想竟阴差阳错因祸得福,这才成就了今日得以面君的局面。
高平仁自觉今日见了皇帝以后,家中祖坟都要冒青烟了,心里头则念叨着,改日定要将家族的祖坟好好修葺一番,以不负了这番际遇。
“你就是高平仁?”
高平仁颤颤巍巍的跪在大殿门外,皇帝的声音在殿中回荡传到其耳中,却如天籁一般。似高平仁这等人物,正如当初的李信一样,本没有资格入宫面君,能让他在这文华殿外三跪九叩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也正因为如此,高平仁才如此激动。听皇帝询问自己的名字,高平仁激动的浑身颤抖,直觉热血涌上脑袋,顿时连思维似乎都凝滞了。直到身旁的宦官忍不住以脚踢了他的屁股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急得汗如雨下。
高平仁鼓荡起胸膛,气沉丹田大吼了一声。“回,回万岁,是,是臣!”
“你且说说,你要状告何人啊?”
状告何人?高平仁正沉浸在无边的激动与兴奋中,陡然间听皇帝又问了一句,竟然反应不及,是啊,自己要告谁来着?他身后的小宦官实在看不下去了,低声提醒道:“高将军,高将军,皇上问您话呢,如此沉默不答,是活腻了吗?”
高平仁这才悚然一惊,一下就想起了自己所告之人是谁,对了,正是那征西前将军山西镇总兵官李信,于是当即连连叩头,带着哭腔吼道:“万岁,臣冤枉啊!请万岁为臣做主啊!”
文华殿中不知是哪位大臣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喝问了一句:“蠢货,圣上问你,所告何人,没问你冤不冤枉!”
高平仁被这平地一声吼惊得一身冷汗,赶忙老实回答道:“臣状告征西前将军山西镇总兵官李信!”
“说,状告李将军何罪?”
文华殿中又响起了刚才那官员的断喝,这一声问也是揣度了皇帝,才敢代为问出的,实际上皇帝也正要问这个问题的。
“回,回陛下,臣,臣状告李信纵容亲兵为害地方,抢掠财货,烧了,烧了永平城、永平城北门、北门”
“抢何人财货,又如何烧了永平城门?”
高平仁紧张的脸上汗水如豆落下,口中结结巴巴的道:“抢,抢臣的私产,以,以诈术烧了永平的城门。”
“那李信亲兵几何,破得永平重城?”
高平仁心道,怕什么来什么,却又不敢不答,可是答了也不敢答假话,否则一经查实就是个欺君之罪啊。
“回,回陛下,足,足足有十余人!”
此言一处,当即引发了文华殿内的哄堂大笑。
殿中的文官们似乎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责问道:“如何,如何?足足有十余人之多?哈哈……哈哈哈……”
“你来说说,他们十余人是如何破了永平城的,若是所及不差,永平城中亦有守军三千吧?”
三千守军打不过十几个人,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若果真如此,这高平仁可算是个出类拔萃的蠢货了吧。
高平仁当然不能将此事照实说,这等事无从查证,自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不是,不是他们破城,是,是末将听闻他们是李将军麾下亲兵,诚心,诚心相邀,这才,这才让他们得着机会趁虚而入!”
如此说还算有情可原,但依旧有大臣对其不依不饶。
“就算如此,那十几个人又是如何在三千守军面前烧了你的北门,又是如何在三千守军面前明目张胆的抢你家私?”
“这,这,这,是那牛蛋卑鄙,劫持了末将,末将受制于人这才使其恶行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