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便听房外粗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在门口堪堪停住。
“阁老,大寿求见!”
“复宇不必多礼,快近来说话。”
孙承宗的病自来到山海关后,竟一日好似一日,到现在除了双腿不能行走,其它肢体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两名家丁的搀扶下坐在木轮车上的同时,他便又命人将房门打开,让祖大寿进来对话。
大门豁然打开,阳光一缕缕照进来,登时便是满室光辉,“阁老,锦州有变化!”
仅仅七个字,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孙承宗居然眉头一挑,“锦州陷落了?声音竟有了几分的颤抖,一双干涸的老眼里似乎也挂着几点晶莹。”
“阁老误会了,不是锦州陷落,而是锦州极有可能已经解围!”
这则消息实在大大出乎孙承宗意料,原本听说锦州有变自然会下意识的以为,李信兵败身死。可祖大寿的话一出口,却又无论如何都难相信,难道李信竟然硬生生的逼退了鞑子大军?双方力量相差也太过悬殊若是果真如此,起步匪夷所思之至?
“消息不曾有误,那就是盛京发生了变故,锦州之围不得不撤……”
“鞑子撤与未撤,现在下断言或许还为时尚早,其中尤其以两黄旗,两白旗的调动尤为明显,只是,只是锦州城内并未有任何动作。”
孙承宗听了祖大寿的描述,沉思半晌,便又叮嘱道:“不管如何,这对我大明都是一丝机会,或许李信那小子命不当绝,派出斥候严密监视鞑子动向,若果真撤军,咱们当可趁机有所动作,这一战或许便可体面的结束了。”
孙承宗的意思祖大寿心领神会,一一应诺,不过却是还有话未说完。眼见孙承宗有送客之意,便赶忙道:“标下以为,此时阁老当与皇帝上书一封,陈明此事,咱们也好早做筹谋应对。”
孙承宗忽然眯缝起眼睛,盯着祖大寿,半晌之后只缓缓问了一句:“复宇啊,眼下一切都是捕风捉影,此时上书还不是时候,你先下去吧!”
“阁老……”
祖大寿刚要再说几句,却被孙承宗摆手打断。
“老夫有些乏了,你先下去吧,严密监视锦州动向,一旦有所异动立时禀报。”
祖大寿心有不甘,却只好应诺而去。出了孙承宗府邸,祖大寿显然是一脸的不甘,翻身上马又一路疾驰返回总兵府。堪堪抵达总兵府,祖大寿眼睛突然为之一亮,既然孙阁老不肯,他也是有权往兵部发急递的。
虽然不会直接落到内阁大臣的手中,但兵部尚书却是内阁大学士,兼着内阁的差事,寄递到了兵部又与直接送往内阁有何区别?一念及此,当即回到议事厅中,令人准备好笔墨纸砚,亲自比周龙舌写就一封不足百余字的军报,按照规矩封口装入防雨木匣之中,又唤来了亲信家丁。
再三叮嘱道:“此乃兵部急递,今日太阳落山之前必须送达兵部!”
眼见着家丁怀揣急递向南往京师而去,祖大寿这才长长的送了一口气。身边有幕僚师爷却不解的问道:“东主如此,万一阁老知道了,怪罪下来……”
谁知祖大寿却笑道:“如此做也是为了阁老,就算他老人家知道了,又能多说什么?再者,此事与山海关与重生的关宁军有百利而无一害,阁老又能多说什么?”
那幕僚还想再劝几句,可看到祖大寿信心十足,便只好闭口不言。祖大寿遣走了送信的家丁后,犹自觉得不足,又将那副将召唤而来。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如此坐等并非上策,你立即点起一千骑兵,往锦州方向一路查探,若是果真又变,可便宜行事。”
不过那副将却甚是担心,“大帅,此事阁老未曾首肯,咱们私自调兵出城,怕是,怕是制礼不合……”
祖大寿闻言之后,点头赞同。“所言有理,不过时间却甚是急迫,天色早就大亮,只怕局势也瞬息万变,你先去点起骑兵出城,我这就去求得阁老准许。”
打发走了副将,祖大寿正要去见孙承宗,孙承宗的家丁却也急匆匆的来了。
“祖大帅,阁老有亲笔手书一封!”
祖大寿闻言大惊,刚忙将孙承宗的亲笔信结果,展开一看之下却是大吃一惊。眼看着自家东主端着孙承宗的信愣怔了半晌都没有反应,祖大寿身边的幕僚好奇的上前偷瞧了两眼,却也是倒吸一口冷气。
“阁老好大的魄力!”一句话脱口而出。
这一句话也将祖大寿的思绪拉了回来,顺手便将孙承宗的亲笔手书转交与那幕僚。
“你且看看,阁老此举是否太过冒险!”
那幕僚仔细看了一遍,却道:“东主,阁老此举,险则险矣,赢了却是会赚的盆满钵满!”
祖大寿直视着那幕僚,“若输了呢?”
幕僚将信交与左手,又背负而立,在厅中踱了三步,忽而驻足。
“以在下之见,阁老只会赢,不会输!”
祖大寿也是关心则乱,其实他命副将派千人骑兵出去侦查,只是聊慰自身而已,若果真有了大变化,可是非大军人马处置不能收到功效的。
“东主,阁老所言,让东主亲领三万大军,一路徐徐北上,这可是送了东主一桩天大的功劳啊!”
祖大寿细细思量了一番,忽然大笑起来,孙阁老果真待他不薄。
刘宇亮的话让李信一阵沉默,他自诩已经思虑的极为万全,可终究还是漏算了朝中与地方上会有无数人来争夺功劳。话说做人怎么可能这么无耻,他相信以张四知之流绝不会任何打压自己的机会,但孙承宗却是绝然不会做下这等事情的。
不过刘宇亮的一句话又让他瞬时哑口无言,“孙稚绳未必会有争功的心思,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手下的将军们就一定不会产生这种想法吗?别忘了,克定锦州恢复关宁锦防线,这可是自万历朝以来建州女真兴兵作乱未有之事啊,那些辽西世代的武人们在关宁锦一战损失惨重,又岂会眼睁睁的看着大功花洛别家?”
李信倒吸一口冷气,默然不语。刘宇亮却又紧跟着冷笑了一声,“孙稚绳毕竟半身瘫痪,行动不便,很多权力细节已经很难一一掌控,那些武人们自然会寻机行事。等到生米成熟饭,他又岂会压制部下而替你主持公道?”
这让李信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刘宇亮,这种认知让他很不舒服,只是刘宇亮仍旧没有说完。“这倒不是说孙稚绳不顾情义,只是在朝廷大局面前,已经容不得他选择,很多时候必要的个人牺牲怕也在所难免,官位权势,声名口碑,家人故旧,无一不可牺牲……所以啊,你如果还念着孙稚绳当年的提携之恩,就不要让他沦落到非做这种选择的地步。”
李信当即躬身行礼,“李信愚钝,还请阁老教我!”
岂知刘宇亮突然笑了,满脸的不以为然,“你如果还算愚钝,那这天下便没有几个不愚钝之人了,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又何必老夫来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