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胆大的斥候只来得及在脑中想起了一个词,“地雷!”
对,就是三卫军的绝杀武器,据说连多尔衮都在这种叫地雷的火器面前吃过大亏。紧随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几名斥候损失便被淹没在一片爆炸的浪花之中。
那名胆大斥候最后的意识也仅仅停在了地雷二字之上,其后便已经身首分家,粉身碎骨了。与之同来的几个斥候同样难逃此劫。
当萨哈璘得知派出去的斥候死伤大半时,便知道自己的猜测也仅仅是猜测,城中的明军即便是在放炮,怕也仍旧能牢牢的控制住城墙的防备。
“派人去传令,让两蓝旗不必出兵,静观其变吧!”
天已经蒙蒙亮,戈什哈急吼吼的进来。
“主子,两黄旗已经开始拔营了,似乎,似乎要紧随两白旗而去。”
这也正是按照萨哈璘所预想发展的,他疲惫的摆手,示意那戈什哈下去。那戈什哈正要转身离去,萨哈璘却又将他唤住。
“慢着,去将那个汉人的使者叫来,我有话要问。”
锦州城内,大将军行辕一处院落里,代善仰头望天,炮声响了一夜,开始他以为是闹了兵变,只是这种炮声有规律的一直持续到天亮时,他便已经明白,有几分失望,这想来便是三卫军的演习吧。
“阿玛,天亮,您歇息一会吧,长此下去,身体如何吃得消?”面对一夜未眠的代善,瓦克达十分关切的劝道。
代善却摇头道:“不必了,没时间了,只怕连打盹的功夫都不够了!”
瓦克达一惊,疑惑的看着代善,不明白代善此话究竟是何意?
“阿玛……”
代善摆摆手,他知道自己这四子误会了刚才所言之意,便解释道:“不是阿玛的时间不够了,是李信不会给阿妈太多的时间了。”
“阿玛何以见得?”
代善笑道:“何以见得?这一夜的炮声和火铳齐射之声还不够吗?”
瓦克达不以为然,“这在明朝军中叫作演习,并不甚奇怪!”
“难道,你认为他们会在半夜演戏,打了一夜的炮吗?”
李信呵呵一笑,却对代善没有半分不敬之意,而是十分诚恳的与之说道:“请礼亲王来锦州也是情非得已,眼下局势非你我配合,不能达成双赢之目的,不知礼亲王肯否赏脸与李信一同并肩作战?”
对于这个一直只听传闻,而不见其人的李信,代善既好奇又厌恶,但此人所言半分不差,眼下他能选择的的确只有两人通力合作一途。
“李将军言重,至于如何并肩作战,只须李将军交代下来,代善无不应承便是。”
李信手中握着代善父子二人的性命,眼下如此客气显然不是商量,代善不愿与之多作虚应,反不如直截了当的打开天窗说亮话。各取所需,也省得徒然的浪费时间。
代善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忽然又道:“李将军,不知这城外是否已经有了变故?”
李信心中讶然,看来着代善果然不简单,他被软禁于此,与外界消息断绝,竟然也能从蛛丝马迹里推测出城外的变局。李信也不否认,点点头,“的确如此,城外局势的发展完全按照预想中的轨迹在进行,令郎执行的计划倒也算配合。”
什么叫配合?代善心中冷笑,不过是逼不得已罢了,或者说萨哈璘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权威,将八旗军整合起来,就在他代善被抓紧锦州城的那一刻起,八旗大军各自退却其实便已经成了定局,没有任何人能够更改,除非皇太极再生,但这明显是不可能的,因此想必此刻锦州城的围已经解了。
代善其实是很有忧虑的,他在担心,只怕李信会将其父子绑缚进京以此向明朝皇帝邀功,毕竟能生擒堂堂礼亲王这等功劳不说空前绝后,也确实是一辈子都消化不完的大功劳啊。
瓦克达却在一旁道:“大将军此前与阿玛所立约定不知还有效否?”
李信淡然笑道:“自然有效,你放心,我不会拉你们父子去京师,亦不会毁约毁诺,今日便是践约之日。”
代善忽然便愣住了,他虽然久居上位,但虎落平阳,任人宰割,昔日的风度城府已经没有半分的作用,反倒成了他内心极为沉重的包袱,甚至影响了对某些事情的判断,尽管理智告诉他李信八成会与之合作,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驱逐出内心的恐惧。
只是令他难以启齿的,这种内心却不能为任何人道也,包括最近亲疼爱的儿子瓦克达,一个身为父亲与亲王的双重自尊,都使得他不得不将这种深深的恐惧埋藏在内心。可这也正如寒冬腊月喝凉水一般,再难受也要强撑下去,一想到即将可能的囚徒生活,便有生不如死之感。
瓦克达与李信的问答恰恰解了代善心中的纠结,一旦心结去除,整个人便猛然松懈下来,此前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陡的放松了。
却听李信道:“李信践诺,还望礼亲王亦能严守约誓,抛开大明大清且不论,你我二人之间亦能坦诚相待。”
李信言语中十分客气礼敬,是不想代善因为俘虏的身份而过于难堪,不过他却对这代善的定力颇为叹服,尽管身陷绝境,却未在此人的言行中发现一丝一毫的畏惧与焦虑,或许自己与之易地相处,也绝然难做到这一点。
而且,代善是个聪明人,这一番颇为冒险的筹谋终究是将他赶进了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挖好的坑里,其中固然有豪赌的因素,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他赢了,代善亦试图将计就计,好在最终事态的发展又回归了正轨。
李信将城外两黄旗与两白旗相继撤走的消息如实告知代善,此人直到这时才明显的愣怔了一下,尽管其早就由此预料,但真真切切证实之后,还是能看出来他眼中的不甘与落寞。
毕竟围攻锦州携大胜之威势返回盛京的计划彻底失败,而且自身又身陷囹圄,这种打击对任何人都将是难以承受的。也就是代善年过半百城府已经深到了极致,这才会“泰然”处之。
代善亦是十分诚恳的与李信保证,“李将军且请放心,汉人有言季布一诺,代善虽非圣贤,却不会食言而肥。”
李信看着代善一本正经的模样,暗中却腹诽道,如果不是此前已经与他有了些交道,没准真就相信了他这没边的谎言。两军相争之下,约誓与承诺自然是不值一提,决定一切的还不是利益使然。如今,代善父子二人双双身陷领驭,他若不表态通力合作,又岂能安然脱身回到盛京去?
看着一脸诚恳的代善,李信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略显嘲讽的冷笑,却并没有就代善的表态而作回答。却听代善继续说道:“犬子瓦克达自幼深受代善娇纵,疏于管教,李将军乃人中龙凤,不世出的人杰,代善却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李将军代为管教一番,将来必然受益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