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几个部落的大小首领们显然也没将别阔儿这个敖汉部刚刚继承了死去老汗位置的年轻勇士放在眼里,言语中亦是多有揶揄调侃之意,不过这个年轻人却是一向带他们甚是赤诚,因此对他并不反感,只对他那些过了时的春秋大梦有些不满和反感而已。
“黄金家族在草原上的影响力,恐怕连南人的响马都不如,不提也罢,咱们好好放牧,好好过日子,不和他们瞎掺和!你没听说土默特部的巴图汗开春以后去边墙南边打草谷,结果如何?被那些汉人活生生擒了几千蒙古勇士去,一股脑投入那苦力营,终日干活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一个个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达木老人你说的有鼻子有眼,难不成还亲眼去看过?你那条瘸了的老腿连马都骑不上去,莫要听信那些南人的谣言!”
达木老人是敖汉部的老勇士,当年随林丹汗南征北战,大小恶仗打过无数,那条右腿就是与那些林中野人鏖战时失去的,时至今日只要一说起那一战来便恨不得咬碎满口牙齿。
别阔儿也跟着责备达木老人。
“你收留的那几个汉人来历不明,每日里供他们白吃白住,万一有朝一日出卖了我们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达木老人却也不生气而是颔首道:“别阔儿啊,汉人有句话燕雀终有一日要长成雄鹰,您的志向远大如天上的雄鹰,可您的翅膀却只如那燕雀一般,又拿什么去拍击那强劲凶猛的狂风呢?”
别阔儿恨恨的一拳砸在干枯的草地之上并不答话,达木老人继续道:“土默特部是漠南四大部落之一尚且落得如此下场,咱们敖汉部丁不过千口,牛羊不还不满万,拿什么去重振雄风?环顾四周非虎皆狼,汉人有句话说的好,韬光养晦,说的正是我敖汉部此时此刻应当应对的法子啊!”
“汉人说,汉人说,什么都汉人说,蒙古人的苍狼和雄鹰不需要汉人的麦子和稻子,他们只需要猛兽的鲜血和生肉!”
达木老人见说服不了别阔儿便不打算继续争论下去,似这般的争论以往进行过不知多少次……
那个乌拉特部的汉子突然指着南部天地一线间,声音中怀着阵阵忐忑的道:“看,快看,那,那是什么?”
清晨已过,雾气散掉,金色的阳光也早已变得明亮刺眼,蔚蓝的天穹下,草原极目直到天地一线之际。一线红色的洪流嚯嚯前进,似狼群似猛虎。
草原勇士天生的敏锐嗅觉,立即使这些前一刻还在抱怨闲聊的牧民们警觉起来。终于一杆猩红的站起于烈日之下迎风招展,斗大的汉字赫然其上,虽然蒙古人们识不得汉子,却都明白了。
是明军!是明军来了!
这如何可能?明军十几年来都不敢出边墙,往北一步,如今这是要作甚?他们本能的感觉到这股明军上空透着血腥的杀气,定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勇士们,上马,上马,迎敌,是明军来了!”
别阔儿最先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喊了开来。围聚在海子边放牧的各部牧民们,也不分部落你我,纷纷上马,抽刀持弓,转瞬间就汇聚成了一支飞速疾驰的蒙古铁骑,在枯黄的草原上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奔前方红色铁流的侧翼而去。
“列阵!列阵!”
三卫军对蒙古人擅长的侧翼攻击应对如常,此前数次交手早就摸清了他们的套路。无非就是侧翼阵前骑射,然后反复抓住军阵的侧翼与后翼做反复骑射骚扰,一旦军阵陷入混乱便整队冲击以期彻底击溃。若是遭遇强大反击,便灵活撤退,等追击不及时再作回头一击。这种狗皮膏药似的作战方式,面对军纪败坏毫无团队意识的明朝边军拥有着很大优势,但对三卫军而言,却不甚灵光。
两线方阵立即针对蒙古骑兵的袭扰方向适时的做着方向调整,密集的鼓点与尖利的哨音此起彼伏,密集的三卫军军卒行动整齐划一,干脆利落。
“炮兵的小伙子们,是你们发威的时刻了,不要害怕,跟着我冲!”
海森堡一而贯之的打仗不要命,即使面对的是如狂风疾驰的蒙古骑兵,三卫军的炮兵营经过扩充已经由一个营变成两个营,第一营仍旧由他统领,第二营则在一名降将孔有德的麾下听令。
新兵们尽管腿在发抖,但积攒下来的训练惯性,使得他们克服了这种恐惧,跟随在长官身后推着所属的八磅炮急速向前,占领炮位。十二磅炮由于体积重量都不便于机动灵活,所以能够在接战之前做灵活火力打击的只有八磅炮。
几十门八磅炮在海森堡的一力催促下,来到了步战营的前方,甚至一再的向前推进,想要选择距离蒙古人更近的炮位。将位于步战营军阵之侧的孔有德看得心惊肉跳,这种不要命的炮兵打发还是头一次看到。
海森堡的战术特征是尽量在距离敌人更近的炮位开火,而孔有德则恰恰与之相反,他总是在开战前搜寻附近相对安全的制高点,然后将炮兵转移到这种炮位,然后对步战营做火力支援。
而海森堡的这种打法则完全将炮兵当作了与炮兵一般的中坚力量,孔有德眯起了眼睛,要看看这红毛番鬼究竟有甚么本事,能够让李信对他言听计从。
“八磅炮头炮就位,一二三,开炮!”
一枚实心铅弹夹着滚烫的热空气,被抛向了飞速驰来的蒙古骑兵,火炮这种东西蒙古人显然在野战中见的不多,剧烈而震彻草原天际的炮响使得他们前进的势头出现了一丝波动,但很快便又在领头勇士的带领下如尖刀般直奔三卫军插去。
但是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尝到了三卫军火炮的滋味,铅弹呼啸砸落在枯黄的草地之上,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不前,强大的冲击力使得弹丸在落地之后又弹起一人多高如离弦之箭向蒙古骑兵扫去。
蒙古骑兵速度飞快,眼见着铅弹由正面砸来,却躲之晚矣,一名蒙古兵被当场扫中,半个身子被砸的稀巴烂,当场毙命,下半截身子则跌落马下,一只脚被马镫绞住,被疾奔的蒙古马到拖着向前……
弹丸却没有因此停下,而是继续向前方冲击,又扫中了一匹蒙古马的马腿,战马马腿当即被扫断,连人带马都折了下去,随即又被后面跟上来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弹丸在落地开始又向前扫了二十余步才算缓了下来,失去了动力,仅仅一炮便使得蒙古骑兵十数骑失去了战斗力,威力之恐怖令人乍舌。
第一炮是作为校正之用,海森堡当即下令。
“所有八磅炮准备,一二三,开炮!”
轰轰轰!数十门八磅炮一起开火,密集而剧烈的炮声,使得三卫军士兵都心神一颤,如此万炮齐发的场面就连他们也没见过几次。蒙古骑兵们就更别提了,第一炮造成的伤害虽然不大,却太过震撼。
就在他们还没在震惊中缓过神来,战马仍旧如箭一般射向三卫军,此起彼伏的炮响又阵阵传来。如冰雹般的铅制弹丸裹着炙热的空气纷纷砸下,顷刻间砸翻了一大片人马,弹丸落地后向前弹射扫去,立即便又砸翻了一大片。
别阔儿从未见过这等要命的打法,连汉人的边还没沾到,便损失了数十上百人,而比人马的损失更为严重的是各部落联军的士气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更要命的是很多战马由于巨大的炮响而受惊,几乎难以驾驭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