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黄妸是女儿身的秘密,在山西各大商社之间亦早有传闻,这一回暴了出来,人们亦不为奇怪。毛维张对此不表态,只说惟总兵命令是从。钱泰的态度依旧是坚决反对李信出兵,认为大好局面得之不易,不能轻启战端,说不定杨嗣昌进了井陉之后就能大败流贼,何须三卫多此一举?
只有海森堡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听说李信执意兴师,竟然是为了救心爱的女人,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德意志人竟然罕见的开起了玩笑。
“如果是去救心爱的女人,海森堡谨以个人名义,举双手双脚支持将军阁下!”
看着特意前来表态的海森堡,李信哭笑不得,自己坚持出兵是考量大局之后做的决定,绝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下的决定,但是经过数日的轰传,这件事便直如黄泥掉裤裆里,越描越黑,索性便也不再解释。
这个消息甚至传到了高时明耳朵里。御河东岸的检查站成功抵制了瘟疫之后,立即按照朝阳堡模式进行选举,并自治管理,高时明对此一窍不通,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便返回阳和卫。听说李信为了个女人打算出兵,自然是极力反对,并不惜以中使的身份压他。
亦不听李信的任何解释,不管李信如何从大局着眼分析,高时明都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总之就是两个字“没门”!高时明如此做当然是存了私心,李信不出兵大不了是不功不过,如果出兵一旦败了,他高时明以中使身份坐镇于此是要跟着吃挂落的。
当然,李信出兵还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大获全胜,可高时明根本不相信有获胜的可能,开什么玩笑,连太原这等城高池深的大城都挡不住流贼,就凭借区区两千人冲上去,那不是以卵击石么,能带着一条命回来都算命大。
最后,连大同镇总兵王朴都托人捎来了书信,劝李信一定要冷静,不要因怒兴师,坏了自家的大好形势。不但如此,他最最亲近的兄弟陆九都加入到劝说的行列中来,看着一副大义凛然的陆九,李信突然醒悟。
自己与黄妸的事,只有陆九清楚前前后后的经过,莫不是他将消息放了出去,只为给大众一个合理的留住自己的借口。看不出来,陆九平时一副惟命是从的模样,关键时刻倒是颇有些主意,可是这么做真的就合适么?
李信陷入了与大家的拉锯之中,他试图说服这些反对者,反对者又反过来试图说服他……
众人的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则惨不忍睹,流贼进犯浑源州的消息传到大同府城,又很快传到三卫。大同镇总兵王仆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引兵杀往浑源.
高时明听说总兵王朴出兵的消息之后,立即仰天大笑三声,又赶去告诉李信:“李将军不用出兵,王朴既然已经出兵,想必流贼寸步难进大同府!”
王朴当初任经营总兵,又数次参与对鞑子以及流贼的大战,虽然胜败各有,但也算得上是少有的身经百战的总兵,对付一帮子新起的流贼,当还是有胜算的。他之前所忧虑的,则是王朴由于心态转变的保守开始求稳而不出兵,那时李信说不定便有了出兵的理由。
仅仅一天之后,高时明便再也笑不出来,事实狠狠抽了他以及三卫那些以为王朴出兵便可高枕无忧的众多官员狠狠一耳光。王朴兵败,狼狈逃回大同府城,流贼竟然分兵袭破雁门关直取大同。
一时间,大同府境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高时明更是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完全没了前一日指点天下的气度。到了此时此刻,李信振臂一呼,三卫出兵。再没人敢出言反对了,所有人都集体沉默表示赞同,只有毛维张站了出来,弄得李信又是一阵皱眉,这货不是想在这种时候还想阻止出兵吧。
“大人,下官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信最厌烦这种开场白,催促他快讲。
“大人是三卫总兵,麾下将士又来自三卫,独独叫镇虏军恐怕已经不合适了,会不会影响整体士气?”
竟然与出兵无关,李信也是连日来被那帮家伙弄的神经兮兮。至于军队命名一事他是甚少考虑,的确,再以镇虏卫命名,虽然听着霸气,但必然会引起其他卫所兵员的不满。当即一口允诺:
“改!今日就改,改叫三卫军!”
岂知毛维张又拱手道:“还有一事,大人上次提及的夏季军服一事,下官已经着几家商社办妥,今日刚刚送抵阳和卫!”
李信上一回不过是随口一提,军容整肃也是战斗力之一,尤其是春夏到了,应该给新军置办一套军服。当时,毛维张曾仔细询问过,军服按何种规制,他所指的其实是卫所军与募兵,谁知道李信却来了兴致大谈一通,把具体的样式都详细描述了一番。
军装一事说完,李信也就忘了,毕竟身为三卫之首各种事都让他分身乏术。毛维张却记下了,不但记下了而且还办好了!李信不禁再一次对他刮目相看,自打叛乱事件之后,能明显感觉到此人的变化,只不知是好是坏!
王朴终于派人来阳和卫向李信求援,流贼势大,他的京营和新兵一败涂地,根本挡不住,只能寄希望于李信。
大茂山北麓,一支红衣人马悄无声息的向南疾驰,红衣战兵后面则是推车赶马的辅兵,所谓辅兵其实就是临时征发的百姓,让人奇怪的是,这些辅兵脸上不但没有被抓丁的沮丧,反而还有着一丝丝的亢奋。
“郭师爷……”
“嗯!”
辅兵里一名身穿三卫军红衣军装的老者使劲咳嗽了几下,先前的声音又连不迭的改口道:“郭经理,郭经理,您老什么什么时候也给俺弄一件三卫军装威风威风!”
面对明显带着羡慕嫉妒恨的讨好,老者伸手捋了捋前襟的双排铜扣,又紧了紧扎在腰间的熟牛皮宽腰带,军装下摆不合体的搭在屁股上抖了几抖。
“嘿!这身军装可是毛镇抚特批送的,牛蛋你小子别做梦了……哎,我说牛蛋,你都是当了理事的人了,能不能拿出点老爷的样子来,你看看周麻子人家……”
说着老者一指距他们不远处赶着马车的一个精壮汉子。
“看看人家,当了理事以后作奸犯科的事不但没了,还领着大家伙制止罪恶,你在瞅瞅你,当初竞选时答应大家伙的做了几件?”
“郭师爷这话说的好没道理,若不是俺盯着那周麻子,他能这么消停?”
“得得得,咱不争这个,眼看着就要到北娄口了,你小子眼睛放亮点,见势不妙就赶紧跑知道不?刀剑无眼……”
辅兵的速度已经不算慢,但仍旧被前边战兵落下一大截,牛蛋脚下紧着发力仍旧有些跟不上节奏,他瞪了一眼骑着毛驴的郭丙焕。
“郭师爷是让俺当逃兵么?俺牛蛋虽然没啥能耐,可当逃兵不是俺的性格!”
郭师爷哈哈大笑,“心气还不小,又不是战兵,拼什么命,咱们的任务就是把物资安全运到战场,别不识好歹!”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不阴不阳的插了进来,“听你们的口气,好像总兵大人此战必败啊?”
郭师爷翻了翻眼皮,不用看都知道是周麻子。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知道前边的北娄口不……”
牛蛋和周麻子别看现在都是朝阳堡的理事,可还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乡民,出了本乡本土就两眼一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