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咚两大口将茶碗中的茶水喝掉,毛维张一抹嘴,似若有所悟的道:“如此说,让这些权威人物当这个万夫长反倒是最合适的了!”
李信一拍手点头道:“正是此理!”他知道,在这之前毛维张肯定对他提出的章程不甚了了,也正因为是不以为然,才压根认为这种选而举之的做法,简直是自掘坟墓。
但毛维张随即又担心起来。
“如此一来,权力虽被限制住了,可想要干成一件事,想必也要由理事会的十一个人商量着来吧?常言道,大事在独断而不赖众谋,万一有什么急事岂不是耽搁了?还有一个隐忧,万一这十一个人串通起来图谋不轨,亦是难以收拾啊……”
李信呵呵笑了。
“毛镇抚怎么糊涂了?今儿白天你去干什么了?”
“自是发粮食去了!”
李信却摇头道:“大人哪里是去发粮食,发的不是粮票吗?”
“有区别吗?”
“如何没有,粮票不兑换成粮食,就是一堆废纸。而兑换粮食的仓库却尽握于我手,还怕他们不服管吗?”
李信说的头头是道,毛维张张着嘴想了半天也没找出该从何反击,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反正下官以为,一动不如一静,如此搞法或有不妥之处。”
说来说去,这毛维张反而更加坚定了不该搞选举的看法,李信心道,自己的唾沫星子是白费了,和这货怎么都说不通。说不通,便不说,反正搞选举要自己亲自操刀,这活除了他别人还真的难以领会他的想法。
“既然如此,毛镇抚便与本将军打个赌如何?若是选举成功,本将军便算赢了……”
话到一般,谁知毛维张却生气了。
“军国大事岂可儿戏?总兵大人若无完全把握,还请三思啊!”
毛维张突然一本正经的劝谏自己,李信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赔礼道:
“是本将孟浪了,打赌之事从此休提,但选举一事却无论如何都要进行下去。”
明朝上下谁又能领会李信的良苦用心?第一次,他觉得自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之感笼所罩着。他所做的事,正是要向中国盛行了一千多年的极权制放出第一炮,极权不破民智不开,资源便永远都只能由大地主们把持,明末出现资本主义的萌芽永远都只能是萌芽,或许连这点萌芽都要被扼杀了呢!
毛维张说服不了李信,还要连夜赶回阳和卫城,便只好匆匆告辞。
看着毛维张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李信一阵失神,他想起了塞万提斯笔下的唐吉可德,这个以人力挑战风车的傻子,在某些人眼里自己是不是也正如他一般呢?
雁河南岸的灾民营里一派欢腾喜气,三卫总兵府果真还是管他们了,并且真金白银的拿出了粮食来赈济,每人一次性竟然发了三十五斤口粮,很多人搂着米袋子甚至连做梦都能笑醒。
但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灾民营安扎之后的第一次骚乱也因此出现,起因是最后一部分领到粮票的人,由于天色已晚检查站仓库封库,便没来得及兑换粮食。谁知这伙人里就有一些欺男霸女的无赖,由于心理上的不平衡,便仗着拳头硬领着一帮鹰犬跟班,专去抢那身单体弱的年老力衰之人的粮食。
连郭师爷都没能幸免,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郭师爷留了个心眼,只兑换了十斤粮食,剩下的二十五斤粮票回来之后找了个隐秘地方挖坑埋了起来,无赖们只抢走了他十斤的口粮。其他人就没郭师爷那么走运,这些人觉得纸票子不保准,万一哪天总兵府反口,不给兑现粮食就傻眼了,所以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将三十五斤口粮悉数兑现。也因此这些领了粮食的人就成了无赖们攻击抢劫的目标,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整个灾民营被闹了个鸡飞狗跳。
等抢粮的消息传到刘称金的耳朵里,事态已经愈演愈烈,他带着洪洞、赵城、霍县出来的一帮乡亲,费了好大劲才将局面维持住。但是,这事已经乱套了,谁抢了谁的粮,根本就无从查起,那些被抢了粮食的人更是欲哭无泪。
刘称金粗略统计了一下,被抢了粮食的人竟达三四百之多。
郭师爷虽然庆幸自己比别人幸运,只被抢了十斤粮食,但也誓要将幕后的黑手揪出来,十斤口粮虽不是全部,可那也是他的命根子啊,被抢了命根子,就是怂人还有三分胆气呢,何况并不是送人的郭师爷。
至于谁是幕后黑手,大伙心知肚明。
“周麻子,俺日你姥姥,粮食没了早晚也得饿死,俺现在就不活了和你拼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被抢了粮的人顿时群情激奋,嚷嚷着要找周麻子拼命去。
灾民营夜半抢粮可把刘称金急坏了,眼瞅着总兵府就要在营里搞什么自理了,周麻子弄这么一出,万一事情闹大了,总兵府派兵弹压,所有人都得跟着遭殃。
急归急,却一点用都没有,总兵府虽然打算让他们自理,但也派了人住在灾民营里,名义上是居中联络,实际上就是监视,想必此刻送信的人已经在前往镇虏卫城的路上了。
刘称金看着气汹汹的人们,不禁一阵苦笑,你们就闹吧,还不知道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但是,只要有他刘称金在,就决不能坐视不管,被抢了粮食的人,决不能任由他们挨饿。至于那怂恿抢粮食的周麻子,也决不能姑息。只是,事有轻重缓急,现在要以大局为重,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郭师爷咋呼了一阵,发现一向支持他的刘称金居然在冷眼旁观,热乎劲顿时就小了。
这帮子人说是拼命,其实都是一帮脑瓜皮比西瓜皮还薄的主,一见领头的郭师爷没了动静,顿时都消停了不少。只有几十个脾气倔的吵吵着硬要去找周麻子讨个公道,一来二去原本渐渐平息下的愤怒情绪似乎又有抬头的趋势。
刘称金再不迟疑,紧赶几步拦在众人面前,双手抱拳。
“诸位父老相亲,可否听俺刘称金说几句话?”
刘称金的话在灾民当中分量不小,一句话落地,场面顿时就安静下来,都想听听他说什么。
“大家也都知道俺刘称金的脾气,说话做事从来都不含糊!”
“刘捕头言出必行,俺们都瞧在眼里呢……”
“刘大哥仗义是咱们有目共睹的,大伙说是不是?”
“是……”
大家伙都跟着附和,刘称金见都大家伙挺上道,便继续说:“如果诸位父老乡亲信得过俺刘称金,就都听俺一句劝,今晚上先放过那周麻子!”
话说到这,立刻就有人不干了。
“凭什么?”
刘称金就知道得有人炸毛,赶紧解释,“俺只说今天晚上,只要过了今夜,大家伙被抢的粮食,俺想办法给补齐。还有那周麻子,定让他当众伏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加上刘称金一向急公好义的口碑,大伙还能再说什么,他们所需要的不过是有个人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替他们顶在前边,承担风险和责任!
“俺们信得过刘大哥,刘大哥说怎么干,俺们就怎么干!”
不过,这可急坏了郭师爷,他在后面直拽刘称金的衣袖,让他收回之前说的话。刘称金理都没理,继续趁热打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