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意味着,父亲的手术和相关治疗,都得自己出,对方司机不用出任何一分钱。
那种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来起的感觉让方柏霓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只知道自己在不停的道歉。
至于跟谁道歉,她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
等交警和司机走之后,方程的酒也醒了不少。
方柏霓坐在他病床前,脸上一片死寂。
医生过来查看情况,方程疼得直哼哼,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方柏霓一眼。
她还是那么死寂的站在一旁,等着医生给明确的结果。
医生检查完之后说,“需要尽快动手术,你是病人的子女吗?”
“是。”
“那你去把钱交一下,我们再确定手术时间,最好不要拖太久,对患者不好。”医生在病历上写着字,一边和方柏霓说着。
方柏霓顿了顿问道,“大概需要多少手术费?”
“前期的话,准备个五万左右吧,后面还得住院一阵,需要在缴费的,具体多久,得看术后恢复情况。”
“那……总额大概需要多少呢?”方柏霓再次征求的问道。
医生总算抬眸看了方柏霓一眼。
做久了这一行,也能看透一些东西,一看就知道这个家庭不是太富裕,他合上文件说道,“八万左右,支架好一点的话大概在十万左右,当然我们还是建议用支架好一点的,毕竟好的东西自然有好的用处,对患者也好,但价位低一点的也可以使用,只是价位高一点能买个安心吧。”
“好的,谢谢医生。”
“尽量早一些,对你父亲的病情好。”医生又交代了一句,才带着护士离开了。
方柏霓再次跌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不停在运转着,想着去哪里弄到这些钱。
方程的腿已经被吊起来了,需要先做骨头纠正,这样方便之后的手术。
疼肯定是疼的,可他没有哼哼,只是有些气虚的叫了方柏霓的名字,“方柏霓……”
方程叫了她,她也没回答,只是那么看着他。
那眼神,让方程很是心虚,“不行的话,就不做手术了。”
方柏霓听了这话,垂下眼眸,就那么低低的看着地板,“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喝酒了吗?为什么还要喝酒?”
“我……就是心情烦躁。”方程想解释。
可方柏霓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次这样的解释了,“心情不好就喝酒吗?那你见我心情好过吗?”
“我知道我又给你添负担了……”方程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骂着自己,“都是我混蛋!都是我的错!是我拖累了你,要不你就别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吧!”
方柏霓终究是没忍住,无声的哭了起来。
即使是哭,她也只能这么忍着,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方程一下一下的打着自己,方柏霓无声的哭着。
病房里其他人都不敢出声,却全都看着他们父女俩。
医院这个地方,往往是最能见证人性的地方。
“够了。”方柏霓等那股强烈的委屈劲过去之后,才开口制止方程的自残行为,“我现在得去筹钱给你做手术,你腿不方便我也得照顾你,所以我还得去请假,现在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回家一趟,给你拿点换洗衣服和日用品,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
方程见她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死寂,心里愈发的愧疚了。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可方柏霓再没看他一眼就离开了。
方程闭上眼睛,悔恨得捶了病床好几拳。
可这样又能改变什么呢?什么都改变不了。
自从盈盈出事之后,母亲就病倒了,父亲的情绪也连带着被影响,整日消糜。
家里的情况也就一泻千里,不复当初的小康日子了。
再后来,母亲被送到了精神病院,父亲就萎靡不振,整日买醉喝酒借酒消愁的,她要挣钱供养母亲,还得养活父亲。
方柏霓都不知道这两年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有时候回头一看,她自己都佩服自己,居然还没倒下。
可再往前看的时候,她又觉得悲哀,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就倒下了。
或许就在明天,更或者就在下一秒……
她回到家收拾了东西,查了卡里所剩不多的余额,最后站在卧室里的钢琴前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发了信息给乐器店的老板,决定出售自己的钢琴。
那是目前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了,这两年方程喝醉酒就砸东西,但唯独没动过钢琴。
因为他知道那架钢琴对方柏霓来说有多重要!
可现在,喜欢远不及生活重要。
她喜欢一个人,但生活让她无法去喜欢,所以她不能喜欢。
她喜欢钢琴,但生活让她不能喜欢,所以她只能卖掉。
人的一生总要做很多很多的选择题,每一道选择题都是有取有舍。
精神需求往往排在物质之后,这就是她被生活教育之后的深刻认知。
方柏霓东拼西凑,才勉强把第一次手术的钱凑够了。
方程没敢问,但他知道,方柏霓肯定很艰难才凑到的这
些钱。
手术总算如期进行了,可接下来的钱去哪里借,方柏霓却一点底都没有。
她已经没办法去做奶粉导购,也没办法去做酒吧的那份工作了,也只有咖啡厅弹钢琴这份工作还可以勉强做一下。
这段时间她就请了个临时护工帮忙看一下,价钱相对较低的那种。
一下子少了两份收入,对方柏霓来说又是一种挑战。
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笑过了,甚至不知道愉悦是什么样子的。
结束了今日的工作,方柏霓又急急忙忙的赶回医院。
父亲手术之后恢复还算不错,这大概是唯一的欣慰了。
方柏霓帮他擦拭了身子,又扶着他下了床坐在轮椅里推他出去透透气。
这些天来,父女俩几乎没怎么交流过。
方柏霓到医院来,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方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这件事情上,他深知自己有很大的问题,拖累了女儿。
今日外面出了一点太阳,原本寒冷的天气似乎暖和了一点。
方程想多待一会儿,就弱弱的跟方柏霓说了一下。
她找了一处停了下来,坐在一旁陪着方程。
出了周边的声音,两人依旧没有交流。
方程其实有好多话想跟她说的,可一直找不到机会,这会儿忍了好久,总算说出口了,“妮妮……”
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称呼过她了。
自从家里出事之后,他就再也没这么亲昵的称呼过她,一直都是叫她的全名。
所以一下子,方柏霓都没反应过来,也没回应他。
还是方程声音提高了一点继续叫道,“妮妮,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方柏霓看向他,一开始眼神有些空,和平日一样,没什么生气。
到后来,才渐渐的反应过来,他叫了自己的小名。
可她并没有感到惊喜,反而是一种疑惑。
那种疑惑的眼神,让方程倍感愧疚,“这两年来,辛苦你了,我知道,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我拖累你了,对不起。”
方柏霓的眼神迅速淡了下去,语气也极为平淡,“没什么,不用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