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我像个被检查作业的小学生笔直地坐在那里，潘思卿老师在我眼里则成了数学老师，正专注地看着我们的“作业”。

我看到她的双手青筋露出，手臂上的肉略微松弛。虽然皮肤保养得很好，不过颈上的皱纹还是出卖了她的年龄。

潘思卿老师在80年代末就开始入行，90年代颇有名气，在千禧年之后声名大噪，一直到现在业界还对她颇为推崇。

这样推算也有50上下了。

我对她了解不多，来向她学习之前我特地上网做了功课。

根据资料上显示，她显然已经在设计界浸淫数十载。的确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子了。

“嗯，两个姑娘的作品都很不错。”正当我胡思乱想时，潘思卿把手中的设计稿放下来，朝我们微微地笑着，一双眼睛分外有神。

这双眼睛能秒杀多少带美瞳的女孩啊。

我心中腹诽。

“你叫倪青是吗？你的设计，和当今一个著名设计师很像，LaryBell知道吧？你和她走的都是这种奢华艳丽的路线。通过各色元素的添加和渲染使得你们设计的作品都十分显眼，看上去璀璨夺目。”

倪青点点头说：“潘老师，您说得对，我的偶像就是LaryBell，她的作品让人看了过目难忘，充满鲜明夺目的美丽，我想走的也就是她的风格。”

潘老师笑了笑，并没有接她的话。

然后她将目光对向了我：“你是唐宛清？”

“对，潘老师您好。”我毕恭毕敬。

“嗯，你这个姑娘设计的作品，很有意思。第一眼看上去，你的作品简直让我看不下去，因为你画画的功力，实在太差了。一个优秀的设计师，不能让基础问题绊住他前行的步伐。”

我听着潘思卿对我毫不留情的批评，立即感觉脸上发热。

“潘老师您说的对，我的基本功的确很差，我一定回去好好努力。”我忙不迭地点头说。

“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潘思卿继续笑眯眯地说：“不过我再看第二眼，就感觉你的作品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你好像想要传达什么东西，能从你的设计里感觉到某种东西，这其实是很难得的。但是如果对设计不是有灵敏触觉的人，他们可能发现不了你的小心思。”

“而且你到底想传达些什么，唐宛清，你要好好想一想。我从你的作品里感觉到你迫切想表达什么，可我就是不知道你想述说的内容。所以后来我猜测，也许你自己也不知道，对吗？”

“潘老师，我们公司的娘……设计总监曾经让我对自身设计的珠宝进行过定位。我的确也定位过了啊。”我有些迷茫，不知道潘思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有喜欢的作家吗？”潘思卿问我。

“嗯？嗯……有一些。”我想了想说。

我心里突然觉得潘思卿和骆涟没准有些关系，因为他们都喜欢问这些不着调的问题。

“你想想看你喜欢的那些作家，他们笔下的故事是如何打动你的。你也要给自己的作品融入一些故事进去，这样才能打动别人。”

“难道珠宝里也可以拥有故事吗？”一旁的倪青有些怀疑地发问。

“当然可以，化妆品里都有故事，珠宝里也可以蕴含很多很棒的故事。实际上，这世间万物的一花一木，你别看它们不会说话，它们生长在地上，露出新芽的时候，它们也在述说自己的故事呢。”

她一定是个对生活充满热爱的女子。

“人们选择首饰的时候，往往第一眼已经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一旦看上某一件，其他的首饰就很难入他们的眼了。”

“所以记住我的话，所有好的设计，用一个词就可以概括——怦然心动。你们要努力，设计出让人们怦然心动的作品，这样一来，你的作品就算成功了。”潘思卿温和地说。

我和倪青听着她娓娓道来，感觉既舒服又受益颇深。

有的人生来，似乎就携着温柔的轻纱，和这样的人交往，如沐春风，身心皆暖；

而有的人，天生带着厚厚的盔甲，也许盔甲外面还是一层密密麻麻的刺。他们锋芒毕露，让人由衷地不舒服。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前者。

到最后才苦笑一声，原来自己是浑身长满刺的后者。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我，我尽量解答。”

说了一会，潘思卿问我们。

“潘老师，您对我的设计有什么长远的建议吗？”倪青问道。

“你的作品已经臻于成熟，但是我希望你作品里不要有太多别人的影子，试着走出自己的风格。”潘思卿建议道。

然后她看向我：“唐宛清，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其实比较好奇，潘老师您的办公桌上为什么有一朵枯萎的花？”我把一直很在意的问题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