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涟涟，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我把唐宛清的作品评为最差的，没错，她的作品的确有很多不足，画的也很蹩脚，可是她的设计明明有非常多的闪光点。”

时间回到星期三，LeoPard婉拒了倪青的设计作品以后，娘娘郁闷地转身就来到骆涟的办公室。

“LeoPard成立于1914年，当时正好是一战爆发的时候，LeoPard历经一战二战，屹立不倒。这九个人中，我觉得只有她的作品体现了这点，虽然她某些想法很模糊，但是她的创意非常不错。”

“涟涟，如果我把唐宛清的作品推出去给LeoPard，我觉得反而比倪青的作品更有可能被采纳。毕竟，这是很大的一笔单子。”娘娘颇有些悔不当初。

骆涟坐在办公室里，他一直沉默地听着娘娘懊丧的话语。

等娘娘说完，他抿了一口咖啡。

“她的创意不错，想法也很好。不过这又如何？”骆涟平静地说。

“她长达八年的时间没有再接触设计业，什么都忘了，基础一塌糊涂，对自身设计的作品，连定位都不知道。”

“她的作品也许可以打动别人，但是也会使别人迷惑。”

“她来到公司还没有到一个月，你就把她的作品评为最佳，还把她的设计代表我们公司给LeoPard。你一下把她推到最高的位置，姚罗，你知道这会产生什么后果吗？”

骆涟将修长的中指轻轻按压太阳穴。

“你会让她以为，原来自己虽然八年没再接触这个行业，但只要稍微努力一下，她就能成为最耀眼的人。”

骆涟摇摇头。

“类仲永者，只能泯然于众人。”

“这次她的作品有创意不错，但也仅仅是有创意而已。她作品的各个方面，和作品已经成熟的倪青比起来，实在差太多。”

“不过成熟意味着衰落，如果唐宛清能够在成长期好好塑形，她的成就也许难以想象。”

“涟涟，那我应该怎么做？”娘娘耸耸肩。

“骂她，继续骂她，毫不留情地指责她，用各种方法让她感到自己的作品差劲，让她觉得自己居然画出这么差的作品而感到耻辱。”

骆涟眼神中有某种说不清的东西。

“给她压力，让她时刻处于高压之下。”

“如果她受不了怎么办？她毕竟没有多少次机会了。”娘娘有些拿不准。

“那就让她走吧。设计这行业从来不缺少人才，不享受这命中注定的痛苦，她也不可能得到多么高的成就。”

娘娘要走的时候，欲言又止。

“小涟涟，你最近在公司里待的很晚，来的也很早，注意身体啊。”

骆涟还是那样温柔地笑了一下，把娘娘的心都软化了。

可是娘娘走出去的时候仍然忍不住想，是不是自从唐宛清来了以后，小涟涟就经常待在公司里了。

骆涟睁开眼睛。

四点三十分。

这个时候已经有鸟鸣了。

鸟儿轻快的啁啾声和湿润的空气让他心旷神怡。

唐宛清一定是骆涟的虫洞。

想起她，他再次回到了八年前。

A大门口，停着一辆保时捷。

保时捷里面坐着三个纨绔子弟，骆涟也是其中一个。

他当时正在漫不经心地往外看。

2006年，各种名车停在名校门口，已经不是什么新闻。

A大门口处，人群来回穿梭。

“骆少，我告诉你，A大美女可多了，你喜欢哪个，告诉我。”在他身边的纨绔周漾朝他坏笑。

“哦？看你这样，应该已经瞄上一个了。”骆涟淡淡地说。

“当然了，A大有个特有名的校花叫贝止柔，脾气超坏，架子特大。可我一看见她就被迷住了。我已经追她有一阵子了，不过她一直不理我。但是我现在手里有她不能拒绝的条件，哈哈，我看她还怎么清高！”周漾笑着说。

骆涟没有理他。

A大门口突然走出来一个女孩。

她身着纯白色衬衫和浅色的牛仔裤，头发扎得高高的，带着笑容，那样开心又那样旁若无人的走着。

好像一朵自恋的水仙花。

骆涟的眼神一直追着女生的步伐。

旁边的周漾看到他眼神跟着一个人，也好奇地伸过去看了看，随即嘴角多了一丝玩味。

“骆少，那个女孩子很清纯吧，她叫唐宛清，人气和贝止柔不相上下。”

骆涟垂下眼睛，没说话。

开车的曾焕这个时候开了腔：“唐宛清？她好像正在和郝燃谈恋爱吧。”

骆涟听了，眼神里焕发的光彩暗淡下来。

周漾气得想把曾焕揍一顿。

“郝燃是个什么玩意？他们家自从他爸出去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早就不行了，哪比得上骆少这颗冉冉上升的巨星，骆少，如果你喜欢她，我……”

他看到骆涟一脸冰寒的样子，原本奉承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我们走。”骆涟轻轻地对曾焕说。

“不准打她的坏心思。”骆涟转头看了周漾一眼，“我不喜欢你做多余的事。”

那个女孩的样子却从此印在骆涟心里。

他在家里也养了一盆水仙，每天看看它是一大乐趣。

后来发生了变故，让他没精力再去管这只水仙。

最后发现水仙花死去，他轻叹一声。

把唐宛清的身影也从脑海里抹去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女人，他就恨。

他就痛。

可也许还有别的情愫呢？

郝燃睁开双眼，摇摇头。

转身投入了工作。

星期四，我和倪青一起去见潘思卿老师。

潘思卿老师现在也有了个人工作室。

当我们走进去的时候，看到很多人在忙碌着，有些人埋首中，还有些人在热切地讨论着什么。

我嘴角不知不觉绽开笑容。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有一部电影叫《当幸福来敲门》，落魄的男主角看到办公室里的人忙前忙后的样子，他觉得这就叫幸福。

我很喜欢这种氛围，让人感觉充实。

我现在已经三十岁了，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最年轻的一天。

虽然已经没了少女般的容颜和满满的胶原蛋白。

但是如果每天都可以收获新的知识，每天都这么充实，就这样从容地老去也不错。

见到潘思卿老师，最吸引我的是她依然明如秋水的眼睛。

你要知道，有些人老了，他真的就是老了，他会变得爱叹气，他会不想明天的事情，他会先把肚皮填饱再考虑考虑今天该做什么。

可有些人的皮相老了，你从他的眼神，他的举止，他的笑容里就能发现，衰老的皮囊包裹着的，是一颗熊熊燃烧的心。

“骆总跟我说你们今天要来，两位都是十分年轻美丽的小姐啊。”潘思卿站起身和我们握手。

我注意到她办公桌上一座枯萎的花盆，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和她问了好。

“既然来学习，那就给我看看你们的作品吧。”

我和倪青连从包里拿出文件夹。

她的文件夹里又厚厚的一沓子设计稿，我的文件夹里只有几张，为了充数好看些，我还把一些草稿放进去了。实在太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