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新阳头也不抬，声音冷冷的说：“你啊，就是在机关待久了，根本没有深入过基层！你懂个什么...老百姓关心的都是自己的利益！现在他们看不见好处，肯定要骂我的...只是我也没想到，他们会骂的这么难听！你知道现在他们都叫我什么？叫孙指导，我指到哪里，道就没了！现在你出去问问，十个人有八个都是在骂我的！”
“他们说我只顾着自己的政绩，就会用修路来拉动GDP，根本就不考虑纳税人的钱应该怎么花！我怎么不考虑了...每一分钱我都是精打细算！哪里浪费过一毛！”
“就是！”刘秘书连忙出声附和：“再说了...这修路也不是您的主意啊，这明明是毛书记的指示嘛，他们为什么不骂毛书记，要来骂您呢！”
刚才一直没抬头的孙新阳这次突地把头一仰，紧紧的盯着刘秘书，厉声骂道：“胡闹！这种话你也能说？告诉你，毛书记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毛书记让我来负责这件事情，是他对我的信赖，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被劈头盖脸的骂了几句，刘秘书连忙弯腰低头，不住的应承：“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我以后说话一定注意...”
我的视线一直在两人身上游走，当刘秘书说出这样的话时，我就皱了皱眉...
按理说，做秘书做到他这个份上，怎么可能说出这么得罪人的话呢？
这不是找骂么？
就他这个智商，也能混到这个位置，太奇怪了吧...
我仔细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当他低下头时，我的瞳孔却突地一缩！
我清楚的看见，低着头的刘秘书，嘴角却牵扯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仅仅维持了一瞬，就又变回了诚惶诚恐。
我眉头紧紧皱着，这个刘秘书，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孙市长，要不然...您就跟毛书记反映反映，他一直都很照顾你，这次底下的声音闹得那么凶，要不然...咱就先把这件事情搁置一下，等风头小一点，再考虑推进工作，你看如何？”
孙市长皱眉想了想，接着摇了摇头，说：“不行，那些工程准备工作都已经弄完事儿了，怎么可能说搁置就搁置！”
刘秘书继续在旁边说：“可是...您也知道，老百姓都是容易被挑动的，他们又不明白事理，要是这么继续下去，万一影响到您的正事，那可就不好了...”
孙市长的脸色变了变，明显有些意动。
刘秘书不禁露出一丝喜意...
正当他想要趁热打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孙市长却突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我。
他微微一愣，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阴沉着脸，冷冷的看着我，语气不善的说：“你是谁！怎么进来连个招呼都不打！”
我脸上带着微笑，不紧不慢的说：“我是苏叶，从安水过来的...”
一听到我的名字，孙新阳登时怔了怔。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了几眼，接着，眼神中同样生出了几分失望...
我心下不禁苦笑，从古至今，都是看脸的社会啊。
这里的脸并不是指外貌，而是综合气质穿着各方面。
“哦，你就是苏叶...”孙新阳语气平淡的说：“你先出...算了，你就在这里等一下吧，我一会儿在跟你说。”
孙新阳本来是想让我出去的，也许是因为他考虑到刚才我已经听了这么多了，再听些也没什么，所以他又改变了主意，让我留了下来。
我应声退到一旁，垂手立在一边。
孙新阳又瞥了我一眼，目光中的轻视很是明显。
从他的外貌来看，他应该是那种很注重外在的人，他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衬衣上没有一点褶皱，就连袖扣的位置，都是精心调过的。
这种注重外表的人，同样对别人的外在也很重视。
这样看来，他对我的轻视，也是情理之中。
孙新阳的目光迅速从我身上移开，转到了旁边的刘秘书身上。
跟刚才比起来，他现在的眼神就柔和很多。
“小刘啊，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再往细了说说...你不用考虑别的，你都跟了我这么久了，我对你还是放心的。”
孙新阳温声细语的说道，刘秘书那眼神里面，登时露出了一丝难以压抑的喜意！
回想起刚才刘秘书那诡异的笑容，我嘴角撇了撇，心说孙市长，这个刘秘书，可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啊...
刘秘书诚惶诚恐，一脸热忱的说：“孙市长，看您说的...我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心里只有您啊！”
人越是缺什么，嘴上就越会说什么。
这种嘴上天天叫着忠心的，其实正是心虚的表现。
孙新阳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你快说吧。”
“嗯，好。”刘秘书微弯着腰，说：“中心老城区那里，我看咱们可以先缓一缓...正好开发区那里最近不是正琢磨着搞一个创新产业园项目么，我觉得吧，您可以跟毛书记申请一下，先去接手那个项目...毕竟那个项目完全没有任何风险，而且孙市长您看，现在总理不是正提倡‘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呢么，要是这个项目搞的好了，说不定总理还能过来看看...这要是他夸上几句，那你这名声，不就传出去了么！”
“这种没有风险又高回报的项目，您干嘛天天视而不见，非得死守着中心城区改造这种天天挨骂的事情呢，您说对吧...”
不得不承认，刘秘书的话的确很有煽动性，不过他这大段说辞，仿佛事先就准备好的一样，说的异常的流利顺口，甚至连中间的换气点，还有抑扬顿挫都特别的完美...
这些，都让我很是怀疑他的动机。
不过，这些都是在我怀疑他的前提下才发现的，正处在局中的孙市长，却完全没有在意这些...
看到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似乎是已经心动了...
他眼神闪烁不定，里面带着几分犹豫。
孙新阳低头沉吟了片刻，又抬起头，看着刘秘书说：“你的话很有道理...可是，这老城区的改造项目，是毛书记亲手交给我的，又是他一力推进的，他这么重视，我怎么能就这么给推了呢！”
“哎呀孙市长，毛书记就算再重视，那也比不上实际利益来的重要啊...你看看现实情况吧，现在就是你在外面的口碑一天比一天臭，老百姓都是骂你的，那一个个的...别提骂的有多难听了！再这么过上一段时间，你的名声可就彻底臭大街了啊！到时候怎么办？现在上面抓的这么严，提拔干部可都要考虑官声的啊...”
刘秘书丝毫不加犹豫，大段大段的话张口就来：“行...就算你顶住了压力，舍出你的名声不要，也要帮毛书记把这件事情做了，那毛书记就能念你的好了？他就能力排众议的保举您？您好好想想吧，可别把自己给折进去，回头再成全了别人！”
孙新阳这次是彻底的陷入了挣扎中，此刻，任何一个人都能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犹豫和纠结。
他紧紧的皱着眉，盯着桌子一动不动，眼神里面满是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