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56年,檀石槐率领数千铁骑对云中郡发起攻击,拉开了鲜卑与中央之国长达数百年地缘博弈的序幕。当然,鲜卑与中央之国之间的关系,不能仅用“博弈”二字来形容。众所周知的是,公元6世纪末,当时的北魏孝文帝曾经主导过一场汉化改革,被视为民族融合的典范。不过在此之前的大部分历史时期,包括整个三国时代,我们仍然需要将鲜卑视为草原文化的代表,而不是华夏文明的一份子。
对云中郡的攻击只是一个开始,此后东起辽东,西至河西的整个长城沿线,都成为鲜卑诸部的攻击目标。为此,檀石槐做了两个重大决定。其首先做的,是将王庭从漠北迁至紧贴长城的“弹汗山”。“弹汗山”现在的名字叫作“大青山”。一般提到这个这个名字,大家首先想到的会是位于内蒙古首府呼和浩特北部的“大青山”。作为阴山主脉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处“大青山”同时也是前套平原庇护者。不过鲜卑人所看中的“大青山”却不在阴山主脉,而是位于阴南丘陵地带,今河北省尚义县与内蒙古自治区兴和县交界处,与张家口盆地紧密相连。
这样的位置,让你很容易感觉到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选择,尤其是在看到弹汗山同时也是洋河上游之一的“东洋河”的发源地时。以此为基地,鲜卑人即可向东沿洋河而下攻掠隶属幽州板块的代郡、上谷郡;又可向南进攻击并州的门户雁门郡;同时还可以向西觊觎河套平原。为了对东汉王朝全面施压,檀石槐作出了第二项重大决定,依汉帝国边地的行政区划,将整个战场划分为三个战区,并分别设立首领统辖所在区域的军事行动(首领称“大人”)。其中两辽地区为东部战区。在这一地区行动的鲜卑部落,所面对的主要是汉朝在此设立的辽东、辽西两郡;辽西郡以西、上谷郡以东的燕山主脉地区则为中部战区,针对的是汉朝在此设立的:渔阳、右北平两郡;上谷郡及其以西地区,则设置为西部战区,与王庭一起对汉朝设置在第二阶梯上的州郡发起攻击。
鲜卑人的全面进攻,对东汉王朝造成了巨大压力。在内部同样有巨大矛盾需要化解的情况下,帝国中央曾经尝试过外交解决方式,来降低鲜卑崛起带来的威胁。包括以封王的形式,承认檀石槐草原之主的地位,以及用和亲的手段缔结同盟。历史上,这些方式在针对匈奴的博弈中曾经多次运用。然而势头正盛的鲜卑人,并不认为与汉朝达成和解有什么必要性。每年秋高马肥之时,那些生活在帝国边境的军民们,依然不得不面临鲜卑铁骑的入侵。
在外交和解无望,又一直疲于救火的情况下,汉王朝不得不主动出击,试图以一场决定来解决这一战略威胁。公元177年,帝国集结了数万军力(包括南匈奴所提供的骑兵)由云中、雁门、代郡三路出击,试图一战拔除掉鲜卑人的王庭。而为了应对汉军的攻击,檀石槐也调集了左、中、右三个战区的军力前来增援。这场战役最终以汉军的惨败而告终,出关而战的汉军能够生还者只有十分之一。此时距离触发帝国内部结构解体的“黄巾之乱”只有7年时间。如果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东汉末年的地缘政治格局,也许就不仅仅是分三国的问题了。
然而客观上,相比已经拥有一套成熟管理体制的中原王朝,居无定所的游牧民族,在内部整合的问题上面临的困难要更大一些,彼此间的竞争更多取决于氏族力量的大小。公元181年,鲜卑力量的初代整合者檀石槐离世。这使得他名字没有能够出现在三国时代。在继任者能力不足的情况下,原本已初具雏形的游牧帝国瞬间瓦解。那些沿长城分布的鲜卑部落,又重新开始各自为战。
不过檀石槐对鲜卑诸部的统一工作虽然一世而亡,但鲜卑内部力量还是一定程度被聚合起来。檀石槐死后,其所设立的“大人”一职,亦成为了各板块鲜卑部落进行整合的权力象征。如果把檀石槐之前的鲜卑诸部,比照为“春秋”时代的话,那么之后的鲜卑部落联盟,则算是进入了“战国”时代。这一局面,对于即将开启的三国时代来说,是幸也是不幸。幸运的是,那些专注于内部竞争的三国英雄们,还不用最面对最强大的游牧联合体。甚至可以从中吸收部分力量,增强自己在内部竞争中的实力;不幸的是,在英雄们专注于争夺中央之国的控制权时。以鲜卑为代表的诸边缘势力,也在内部博弈中进一步完成内部整合,并为将来的“五胡乱华”时代做战略准备。
顺便说一下,吕布的出生年份并没有明确的历史记载。不过从他与刘备相会时称后者为“弟”来看,应该是比刘备要长几岁的。考虑到刘备出生于公元161年,而鲜卑开始攻略河套之地的起始时间是公元156年,这意味着吕布自出生时起,他的家乡就处在一级战备状态。整个长成阶段都处在鲜卑攻势最盛时期的吕布,能顺利存活下来实属不易。反过来说,能在这一恶劣环境生存下来的吕布,亦因此较之那些在内战或与其它边缘势力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将领,拥有更强的战争经验。这也使得吕布作为北方边地军事力量的代表,能够在三国英雄中脱颖而出,并获得同样崛起于边地的董卓的青睐。
河济之间(1)
经过之前的解读,禹贡九州中所设计的“冀州”板块,在两汉时期的变迁脉络已然大致清晰。这个板块中最核心的部分,无疑是最终继承“大河之北”这一冀州原始地理标签的河北省,及其所处的河北平原。然而当把思绪从燕山、阴山上的边塞烽火移开,再次投向这片古冀州的核心之地时,蓦然发现我们对它的了解实在还是太少了。将之前内容中涉及到的一些身处河北平原的重要城市,如:北京、保定、石家庄、邯郸、安阳串连起来,你会发现它们所覆盖的区域,只是沿太行山麓延伸的狭长地带。
无论从规避水患还是军事防御角度来说,将地势略高的山麓地带,作为开发大平原地区第一站,都是一个正确且自然的选择。问题在于,太行山麓并非河北平原的全部。上述城市中与海洋距离最近的北京,其市中心与渤海之间的距离也在150公里左右;曹操当年精心选定的邺城,与海洋的直线距离更达到370公里。如此广袤的平原腹地,在秦汉和三国时代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将是接下来内容所要解决的问题。而想要了解这一些,则可以从两个今天已经十分模糊的地缘概念:“兖州”与“河间”入手。
先来看看兖州。在三国故事中,被曹操谋士荀彧认定为“天下之要地”的兖州,是曹操的龙兴之地。正是凭借在兖州击败黑山军的功绩,曹操才有资格作为一股独立势力,出现在中央之国的地缘政治舞台上。其后那位武功第一的吕布,在诛杀董卓之后,同样选择了兖州作为晋升为一方诸侯的根基之地。只不过被迎立为兖州牧的吕布,很快在与曹操的对抗中落败,不得不向南遁入当时为刘备所染指的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