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伦运动”能够在土耳其兴起,基础来源于土耳其自“凯末尔革命”以来所坚持的世俗化道路。换句话说,土耳其近现代以来的世俗化坚持,以及全面向西方学习的做法,为宗教改革性质“居/伦运动”营造了理性土壤。另一个深层次因素在于,经过将近一个世纪的努力后,在土耳其民族明白自己在意识形态上的“原罪”,将使得“脱亚入欧”的梦想没有可能实现,转而希望在从传统文化中寻找力量做回自己。埃尔多安能够掌控权力,并对代表世俗力量的军队进行清算,便是借助了宗教及民族主义的抬头。
土耳其的未来究竟属于“世俗派”、“宗教保守派”,还是居伦运动所代表的“理性宗教改革派”,则需要时间来验证。我们只能说,清教徒们当年的实践,为后者提供了一个成功的范本。至于说费特胡拉居伦认识到这一点,是否受到清教徒运动的启发。唯一能确定的,这位伊斯兰世界的改革者,自1999年起就避难于美国的宾西法尼亚州。
并且付诸于实践(同时不与固有意/识形态简单切割)。以此来观察中国社会的改革,这一切当下其实都已经完成了。借助自身文明本来就异常突出的“教育”、“务实”基因,在历史长河中摸了100多年石头的中央之国,已然在固守自身文明核心价值观,及社会治理模式的同时,成功的为自己注入了“商业”和“科学”基因。
现在让我们把视线转回到17世纪的新英格兰地区。公理制的实施,固然让清教徒们离心目中的理想国又近了一步,但它的弊端也是十分明显的。这种“直接民主”的最大问题在于没办法做大,并且彼此间很容易因为认知上的差异,而造成新的分裂。在现实政治中,这种模式只能适于“小国寡民”。雅典这种城邦国家,一直被认为是直接民主制的代表。而在现代社会,当日宗教改革的发源地“瑞士”,往往被认为是最接近“直接民主”模式的国度。只是说,即使即使你真的认定 “直接民主”在瑞士取得了成功,也无法不正式瑞士是一个特例的存在。封闭的地理环境、永久中立国的国际地位,以及百万级的人口总量,让瑞士的这种实践没有办法具备普世性。
可以这样说,在践行“直接民主”这个问题上,很难有比当年在新英格兰地区,推行公理制的清教徒们更坚持的了。至于这种坚持最后有没有延续下来,透过新英格兰地区的地缘政治结构变化,又能领悟到什么。我们一下节再接着解读。
“清教徒精神”与美国文化的一体两面
今天的美国文化看起来十分开放,但当年马萨诸塞的清教徒生活却十分保守和排外。勤奋及节俭不仅被认为是一种美德,更被认定为是必须坚守的戒律,以至于在马萨诸塞殖民地建立后的头半个世纪,甚至连庆祝圣诞节都被认为是放纵和非法的。为了在保障个人权力的同时,不至于让个人与集体意志发生冲突,马萨诸塞殖民地不仅通过兴建大批学校对信徒进行教化,同时还只给予清教徒以政治权力。这使得当时马萨诸塞湾殖民地在社会管理模式上呈现出“政教合一”的性质。
说起来颇有点讽刺的是,本来新教信仰者尤其是清教徒们,是希望改革完全摒弃“旧教”中那些束缚人性的成分,但为了有力量与那些他们认为的保守势力做斗争,试图建立理想国的马萨诸塞殖民地自身却不得不变得更加的保守,并且以新的方法禁锢人的思想。为了纯洁自己的社区,那些自认为是自由代言人的清教徒,甚至曾经绞死过不认同其做法,但又拒绝离开的不同意见者(虽然很快意识到这种做法的错误)。不过需要指出的是,类似的转化在历史上并不鲜见。你会看到无数改革者或者革命者,为了实现最初的平权理想,而不得不蜕变成他们原本讨厌的人。毕竟竞争状态时,你会发现威权和集体主义做法,会更加的有效率。
很显然,马萨诸塞殖民地强烈的控制欲,虽然更能够让个人主义与集体意志高度统一,但这种背离宗教改革初衷的做法,即使是清教徒内部也未必都得到认可,更别说是非清教徒了。这种认知上的差异会导致出什么样的结果呢?答案是分裂。新教之于旧教最大的区别这一就是信仰自由。如果不认同某一宗教理念,完全可以自立新的教会。既然清教徒们能够因为不满英国宗教改革而出走新英格兰地区,那么不满马萨诸塞湾殖民地政教不分和排除异己做法的人,同样可以在北美另寻出路。
由于清教徒在新英格兰地区的绝对优势,那些非清教徒移民大多只能选择向南部其它殖民地迁徙。不同的清教徒意见领袖,则选择在马萨诸塞湾之外的新英格兰地区另建殖民地,以在抱团取暖的同时,有机会实践自己的想法。最早也最具代表性的出走者,是一名叫作“罗杰威廉姆斯”的牧师。这位牧师所代表的清教徒思想坚持“政教分离”原则,及认为对待意识形态及行为不同者,应该保持更宽容的态度。
1636年,这位牧师在马萨诸塞湾和鳕鱼湾之南,找到了另一个海湾—纳拉甘西特湾,与这个海湾相连的河流,则被命名为“普罗维登斯河”。为了践行自己的理念,“罗杰威廉姆斯”并没有直接谋求在此建立新的殖民地,而是从印第安人手中购买普罗维登斯河口的土地,建立了名为“普罗维登斯庄园”的新殖民地。新殖民地的存在让新英格兰地区的清教徒们,以及其它宗教信仰者多了一种选择。
在政教分离原则下,“普罗维登斯庄园”成为了宗教自由的代名词,甚至连犹太移民也能在此安居乐业。换句话说,即使你的信仰与“清教徒”不相容,也不影响你的政治权力。这种宽容的态度,显然具备着独特的吸引力。日后随着人口的增加,“普罗维登斯庄园”的定居者们又在沿纳拉甘西特湾,向原住民部落购买了更多的土地,并最终形成了现在美国最小的州—罗得岛州。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倒不是因为这个州是一个岛屿,而是因为这块殖民地最初的轮廓,看起来与希腊的罗得岛有些相似。
尽管很多其它类型的新教也实行公理制,但由于马萨诸塞湾清教徒在新英格兰地区所取得的成就,他们的信仰在后来的教派分类中,被认认证成为了“公理会”(又称“公理宗”)。既然美国文化的源头为新英格兰地区“清教徒精神”,而马萨诸塞殖民地又为新英格兰地区的核心,人们很容易认为今天美国最大的基督教派应该是“公理会”。然而实际情况是,当下全球的“公理会”信徒加起来,总数亦不过300余万(其中大半在美国)。是不是感觉很诧异?其实并不难理解。“清教徒精神”固然对美国文化影响深远,但“公理会”固步自封的做法,很早就不适应美国发展的需要了。
单纯将“清教徒精神”对应当年马萨诸塞殖民地的做法,并只看其保守面也是有失偏颇的。“普罗维登斯庄园”和罗得岛殖民地的出现,使得新英格兰地区的清教徒文化,从一开始就注入了开放的一面。时至今日,“罗得岛州”的自由主义气氛依然让很多人神往,甚至曾经被评为“对女同性恋最友好的地区”。与马萨诸塞殖民地的保守相比,罗得岛所代表的清教精神的开放面,就像是一枚硬币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