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6-19
[威尼斯商人（上）]
说到十字军东征，大多数人脑海中所浮现的应该是影视作品中经常出现的场景：一群手持长剑、外罩十字长袍的欧洲重甲骑士，在与手持弯刀、身披黑袍的穆斯林战士对砍。这种让人热血沸腾的战场景象，让很多人忽视了十字军东征背后的海洋力量。问题在于，如果没有海上力量支持的话，你很难想象那些身处西欧的十字军战士，能够一次又一次的远征西亚。
说到地中海的海上力量，拜占庭和我们刚刚解读过的诺曼人，肯定是重要的两支了。然而在整个十字军东征中，起到最大作用的却不是他们，而是位于波河平原东部的一群商人——威尼斯人。莎士比亚有一部名剧就叫《威尼斯商人》，这部剧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应该就是那个唯利是图的犹太商人了。当然，现在并不是要分析犹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威尼斯的问题。事实上，在欧洲任何有商机的地区，都有可能见到犹太人的身影。我们更关心的是，为什么威尼斯这个标签会与“商人”如此紧密联系在一起，这跟我们正在解读的十字军历史又有何联系。
威尼斯的商业属性人中世纪早期就已经显现出来了。一般认为，公元5世纪末东哥特人入侵西罗马是中世纪的开端（也是西罗马帝国的灭亡时间）。在东罗马之后，日耳曼人中的伦巴第人、法兰克人相继统治了意大利北部地区。这其中伦巴第人政治控制治意大利的时间最长，前后超过了200年（568～774年），真正代表日耳曼人，在意大利的土地上，完成了拉丁化进程（法兰克人是在高卢完成的）。这也使得波河平原被深深的烙上的“伦巴第”的烙印。
基于伦巴第人在意大利的存在，已经渗透到了方方面面。查理曼入侵意大利后，并没有做到真正的地缘融合，而是由查理曼本人通过领有了“伦巴第国王”一位（后来更名为“意大利王国”），直接继承了伦巴第人的政治遗产。这种“偷懒”的做法，在分裂的欧洲是非常常见的，也由此埋下了分裂的种子。
在查理曼帝国之后，伦巴第人留下的地缘政治遗产，被符号化为了一顶王冠——伦巴第铁王冠（这也是欧洲流传下来最古老的王冠了）。这顶曾经被查理曼加冕过的王冠，被认为是意大利统治权的象征。与后来演变为“法兰西”、“德意志”两大势力的西、东法兰克王国不同，中法兰克王国在9世纪下半叶就实际陷入了分裂状态，并为各方势力所觊觎。在神圣罗马帝国从教廷手机中谋得罗马帝国政治遗产之后，“伦巴第铁王冠”也成为了进军罗马的皇帝们势在必得之物（包括后来进军罗马的拿破仑，也同样遵循了这个传统）。
意大利的统治权之所以被符号化为了一顶王冠，是因为在中世纪，这片土地从来就没有被真正统一过。欧洲那些源自日耳曼人的政治势力，需要一件能够将日耳曼人和意大利、罗马紧密联系起来的信物，来证明自己在法律上拥有对意大利的统治权（否则怎么进军罗马呢？）。正是基于这一政治需要，比法兰克人进入意大利早、比哥特人统治时间长的“伦巴第”，才有机会让自己变成一个政治符号。
至少在15世纪之前，几乎整个意大利北部（波河平原），还都被称之为“伦巴第”。 直至今天，波河平原中部行政标签也仍然是“伦巴第大区”。了解这些，有助于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在阅读中世纪历史时，意大利北部的政治势力经常会以“伦巴第”的面目出现。比如12世纪中叶，又一位强势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红胡子巴巴罗萨，试图进军罗马之时。为了避免自己的独立受到分割，波河平原的一个个城邦就联合起来组成了“伦巴第联盟”，以武力对抗德意志人的入侵。
如果说“伦巴第”这一地缘标签，是日耳曼人统治意大利象征，那么“威尼斯”就是一个另类了。无论是在伦巴第王国，还是法兰克人时代，威尼斯都没有包含进“伦巴第”的地缘范围内。最初在日耳曼蛮族入侵意大利后，大量不原意受蛮族统治的罗马遗民不得不向沿海地区，尤其是亚得里亚海沿岸迁移，这其中位置最好的威尼斯就是最重要的一个避难点。正常情况下，在日耳曼人覆盖的波河平原，威尼斯这样一个点是没有可能幸免于难的。然而对于一直不原意完全放弃意大利的拜占庭帝国来说，威尼斯这个港口城市，成为了帝国在波河平原存在的象征。
从技术上看，拜占庭如果想通过海路，保有一个波河平原上的据点，威尼斯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如果结果不能让拜占庭和日耳曼人都觉得有益的话，威尼斯是肯定无法长期受到拜占庭庇护的。真正让拜占庭原意这么做，又让伦巴底、法兰克等日耳曼王国，容忍拜占庭帝国在自己眼皮底下拥有一个据点的原因，在于威尼斯的商业价值。一个谁都不能忽视的事实是，身为罗马、希腊文明的继承者，拜占庭帝国的经济远比被日耳曼人破坏后的西欧要发达的多。更何况在拜占庭的东侧，还有同样富庶的亚洲（拜占庭还可以向西欧转口亚洲，包括中国的商品）。在这种情况下，允许威尼斯这样一个没有政治威胁，但有巨大商业价值的港口城市，游离于日耳曼人的直接统治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中国人来说，理解威尼斯与日耳曼人之间的地缘关系，其实并不困难。想想香港为什么能够在1949年之后，仍然能够游离于红色中国之外，这一切就很好理解了。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两片树叶是完全一样的。尽管威尼斯之于北意大利的地缘位置、价值，以及当时的历史背景，与香港当年的经历如出一辙，但二者所面临的选项和后来的走向却有很大同。这些问题，我们留待下节再接着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