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6-11
[<大宪章>产生的地缘背景]
英法之间的恩怨，以及它们内部的诸多战争，并不会去详细解读。在了解两地的原始地缘结构后，对这部分历史感兴趣的朋友，应该可以在脑海中建立版块框架了。当然，这并不代表英格兰和法兰西不会再出现在今后的内容中。事实上，对于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来说，英法两个政治体的地缘影响力是非常深远的。这种影响力体现在政治、法律、宗教等诸多方面。比如在法律体系中，会有大陆法系、英美法系之分；法国延续了天主教传统，而英国成为了新教的重要基地。
在英法这两个样本中，最让人感兴趣的是英格兰这个样本。以东亚的经验来看，连不列颠群岛都没有做到完全统一的英格兰，本来是没有机会发展出可以与大陆体系相抗衡的独特体系的。归结到地缘层面，英格兰没有像东亚的日本那样，长时期处在大陆文明阴影下（日本近现代又受西方影响，但还是没有产生原创性的体系），都是在那条“隔而不断”的英吉利海峡影响，以及欧洲本身地缘结构松散的背景下产生的。试想一下，如果欧洲大陆一直处于罗马帝国时代，抑或不列颠与法兰西的距离，像格陵兰那般远，英格兰还有没有机会成就大英帝国？
英格兰开始形成自己独特地缘影响力，并非是在15世纪中，英格兰完全放弃大陆领土后才形成的。事实上，在“海峡帝国”时代，英格兰的地缘独立性就已经显现出来了。这其中对现代文明影响最为深远的，也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就是“大宪章”。一般认为，正式出现在13世纪初（金雀花王朝）的大宪章，是现代宪政制度的原点，并确立了“法律至上”的原则。
关于《大宪章》的内容，以及引发其出台的具体事件，即使之前不熟悉的朋友，也是可以轻易百度到的（包括各种赞美之词），在这里也就不注水了。简单点说，这是一份英格兰贵族（包括教会）用来限制“王权”的，内容上还不那么正规的法律文件。虽然内容看起来有60多条，归结起来不外乎有两点：一是国王在英格兰的权力不是无限的（主要是关于“钱”，也就是税赋的限制）；二是限制国王权力的是“议会”。
其实等到欧洲人再次发现古希腊、罗马文明后，他们会明白以法律、制度来限制王权的做法，并非是英格兰人首创的。甚至如果西方人仔细研究过华夏文明后，也会发现，华夏政权的君权也不是没有边界的，同样要受到一些成文或者不成文“法”的约束的（包括西方人不能理解的“祖宗家法”）。当然，这些殊途同归的做法，并不能抹杀英格兰人通过几个世纪，所磨合出来的宪政原则的影响力。毕竟近现代盎格鲁-撒克逊国家，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最强者。他们倡导的价值观，也几乎成为了普世价值。也正是基于这一点，我们花在英格兰身上的时间，要比其它国家更多。
就地缘层面上来看，《大宪章》的出现，与“海峡帝国”的背景密不可分。首先，基于大陆的吸引力，这个二元帝国的重心始终在欧洲部分，即使某一个时段几乎被法兰西王国赶下海峡，也无时刻不想着重返大陆；其次，英格兰本土贵族在帝国的东扩过程中，实际获益有限。国王在法兰西拥有再多领地，受益者也只是那些帝国境内的“法国人”。相反，为了“帮助”完成国王的欧洲霸主梦，英格兰人要付出巨大的人力、物力代价。在这种付出与收益不成正比的情况下，英格兰人的内心并不认为自己和海峡对岸的“法国人”同属一个帝国，而应该是一种“共主邦联”的关系。
所谓“共主邦联”的形式，其实质是两个完全独立的政治体，拥有一个共同的元首。今天世界范围内最大、最重要的“共主邦联”，就是以前大英帝国殖民地为成员国所组成的“英联邦”。在这样一个“邦联”体中，成员之间、成员与元首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基于交换原则下维系的契约关系。如果“合则两利”，那么大家就可以组合在一起；如果一方的利益会受损，那么也就没有组合在一起的必要了。在近代，英国率先基于上述原则确立的上下契约式政治结构，是英国“君主立宪”制；而横向契约制政治结构的案例，则是以“联邦制”的形式，率先在独立后的美国实现的。
对模块式、契约式关系的认可，是欧洲文化与东亚文化之间一个重要区别。很多时候，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帝国式”思维，所无法理解的某些国际关系（比如联邦制、民族自决），其实就是因为对这种文化背景缺乏了解。当然，西方文化与东亚文化更本质区别，在于“多样性”。既有英格兰因为它的地理位置，以及身处“海峡帝国”的那段历史，所成就的“君主立宪”制；也有身处大陆的法兰西、德意志，为了争夺大陆霸权，走向“君主专制”道路的案例。各种体制、文化之间的博弈、相互学习，才是西方能够抓住机遇，在近现代成为这个世界主导者的源动力。
应该说，每一种体制、价值观的形成，都有它特定的地缘、历史背景，不能简单的比较谁好谁不好。尽管在工业化时代，西方的确一下子将人类文明发展，拉升了一个台阶。然而耐人寻味的是，当西方人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优势地位，并因此认为这个星球上只有一种“普世价值”时，却无意间否认了自己发展的过程中，多样性文化共存的重要性。也与之前固步自封，陷入死循环状态的华夏文明一样，迎来了最大的危机。
“海峡帝国”时代的英格兰人，其实还没有条件形成一套完整的治国理念，一切处在被动维护自身利益的萌芽阶段。所谓“大宪章”也没有真正起到保护英格兰人利益的作用。总的来说，当帝国的统治者在法国失血太多时，英格兰人就有机会拿出大宪章，要挟国王承认（1215年，被迫签订《大宪章》的国王约翰，就几乎完全失去了法国的领地）；反之，国王则仍然能够抛开束缚，在英格兰以君主专制的形式行使王权。据不完全统计，在两百多年时间里，类似谈判多达30余次。
关于英格兰人的故事，我们在“大航海时代”还将延续。在此之前，中世纪还有一件对西方文明造成重大影响的地缘事件没有交待过，那就是——十字军东征。接下来，我们也将把视线投向这场以主名义发动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