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老爷子的性子,内紧外宽,对儿子很严厉但对外人极好,对外一向是慈眉善目的,所以在这个时间点上,要说猎门里谁说话最管用,那得是章连海。
这会儿章连海正在痛斥的,就是一群七寸家族的传承猎人,大意是说他们浑水摸鱼,出工不出力。
这其实也是难免的,这群人能上昆仑山,也就是卖个面子给林家人,然后捞个人情,毕竟这不是真的狩猎买卖,犯不上出死力气。
可章家人厉害就厉害在这儿了,懂兽语,所以方圆几百里内消息源非常多,周围的猎人小队什么情况,章连海是门清的,知道他们没出力。
章连海骂起人来,风格跟林朔损人不带脏字儿不一样,那是什么难听骂什么,偏偏还声若洪钟生怕别人听不清楚。
林朔在他身后站了一分来钟,这都听得面红耳赤了,他跟前的那些猎人,更是被骂得麻瓜似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然了,也不是个个都心服口服,只是章连海威势太盛,大伙儿就算不乐意听也只能忍着,不敢还嘴。
章连海骂完了人,扭头对林乐山拱手行礼:“总魁首,这群家伙我已经教训过了,你放心,明天谅他们也不敢偷懒。”
林乐山叹了口气,对着在场的猎人一一拱手:“诸位,今日辛苦了。
连海说得这些你们别往心里去,他就是这臭脾气。
诸位这次能来,奔波十日到今天还没走,就是对我林家的恩情,我林乐山来日必定报答。
就算我林乐山这次出不去,还有我儿林朔。”
说道这里,林乐山看一眼林朔,说道:“朔儿,在场这些位,你可要记住了。”
林朔重重点点头,跟十多年前一样,再次看了看大殿里的众人。
这二十八个猎人的面孔,林朔至今都没忘记,这次再看到他们,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毕竟十多年前,这些人都是他亲自收尸的。
报恩,他这些年也陆陆续续地在做,在不妨碍猎门发展的前提下尽力而为,可这归根结底不在点子上。
作为亲历者,他知道这些人最后是身亡了,时间就在明晚。
人死如灯灭,事后的实惠也落不到他们头上,所以报恩尚在其次,关键在于报仇。
昆仑山雷雨夜,罪魁祸首是谁,或者说,它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和形式完成的这件事。
弄清楚这些,才算是对死去亡魂最好的安慰。
心里默默想着这些,林朔听到外面门口又有动静了。
苏家兄弟快步进入大殿,其中苏同济说道:“钩蛇明晚要渡劫了,还请诸位明晚随我兄弟前去观礼。”
……
当年昆仑山的这条钩蛇,对于猎门来说是意义非凡的。
自唐代安史之乱之后,华夏大地连年战乱,猎门的修行者也被裹挟其中,一度剩不下几家人了,眼看传承要断。
勉强维持到北宋时期,钩蛇被苏家猎人发现,成了代表一国气运的祥瑞。
不仅苏家因此获益,整个猎门也借助这条钩蛇,从一个纯粹的民间组织变成了一个半官方的组织,这条钩蛇就算是当年猎门被朝廷正式承认的敲门砖。
有了朝廷的承认,狩猎的买卖就好做多了,猎门也因此起死回生。
也因为这条钩蛇的存在,从北宋到民国这一千多年时间里,苏家猎人在猎门内部身份是比较特殊的。
在狩猎队里,苏家人是身先士卒的斥候位,名望本来就高,而在整个猎门高层里,苏家家主又是专门负责跟朝廷接洽的,所以地位仅次于总魁首,和谋主并列。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新中国建立,新中国高层是唯物主义者,不信祥瑞那一套的,所以苏家人这方面的身份就没了,跟官方打交道的换成了林家人。
不过不管怎么说,昆仑山上的这条钩蛇算是对猎门有恩,这点整个猎门都是承认的。
如今钩蛇即将化龙的传闻愈演愈烈,而此刻在龙神庙的猎人们那都不是一般人,七寸家族保底身上起码是九寸的能耐,见识阅历都高人一等。
钩蛇渡劫这个事儿,大伙儿有相信的,也有不信的,不过既然在苏家人的地头,那得照顾到主人家的脸面。
钩蛇是苏家人的心肝宝贝嘛,既然苏同济这么说了,而且来都来了,那自然得看一看。
猎人即是修行者,更是买卖人,逢人减寿遇货添钱这是最起码的交际礼仪,捧上两句很正常。
于是此次贺家猎人的领队,贺甲开口道:“我等也算是有幸啊,能目睹如此奇景。”
贺甲这一带头,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而此刻的贺永昌则背过身去,偷偷擦了擦眼角。
这又是一对父子,可跟林乐山林朔不同的是,贺永昌这会儿不能认自己的父亲,心里那种难受比起林朔还要浓烈几分。
好在这会儿的贺永昌三人,是被林乐山带回来的,其他人以为这是林乐山请来帮忙的门里人,而林乐山则知道他们是官面上的人,不宜透露身份,也就没有跟大家介绍。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苏家兄弟吸引了,不在这三人身上,老贺偷偷摸摸抹眼泪,也就没其他人看见。
不过身边到底有个细心的,苗成云靠过来,在自己和贺永昌、苏冬冬三人之间开了个巽风传音的通道,防止其他人听见,轻声说道:“哎,别哭了,我临时给你做的易容,别给哭花了。”
贺永昌闻言赶紧稳了稳心神,然后他也察觉到苗成云开了巽风传音,于是说道:“抱歉,我这也是情难自禁。”
“理解。
不过你要记住,我们三个为什么来这里。”
苗成云说道,“林朔是最熟悉情况的,我们都听他的,没有他明确的指令,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贺永昌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而这个时候,林朔忽然说道:“同济叔,你说钩蛇要渡劫,有什么证据吗?”林朔此言一出,大殿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苗成云嘴角泛笑,对贺永昌和苏冬冬说道:“哎呀,这人可真不识趣,这是唱反调嘛。”
贺永昌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分析道:“以总魁首的阅历和涵养,是不会说这种话的,可他如今扮演的是十九岁时的他,倒是不奇怪。”
苏冬冬则说道:“小五说,当时林朔就是这么说的,此刻只是重现当年的对话。”
“那就有点儿奇怪了啊。”
苗成云说道,“按理说我们如今在这里,是小五对主神考验的一种解释,把这场考验翻译成了让我们能理解的形式。
既然如此,那何必要拘泥于当年的场景呢?有点变化不好吗,表达形式如果是灵活的,不是更容易翻译吗?像现在这么死纲死口,把当年的场景原样重复一遍,那还怎么叫翻译呢?”“对啊。”
贺永昌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说道,“难道五夫人另有计划?”苏冬冬看着旁边的林朔,轻声说道:“是的,其实所谓主神考验,小五会帮我们通过的,她既然能理解考验的内容,自然也就顺手替我们解答了。
她说,这个过程比较漫长,同时必须要把我们的意识藏进后土的虚拟世界里,否则容易露馅。